面色亦惊疑不定,良久之后,才慢慢地平稳下来,对江菱说道:“你好好想一想罢。为了你自己,也为了你的孩子。”言罢亦起身离去,脚步声比惠嫔稍微轻了一些,但仍旧清晰可闻。

江菱阖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进来,打开窗子,透透气儿。”

嬷嬷们和外间的宫女们鱼贯而入,将屋里的窗子全都打开,然后将刚刚宜嫔带来的东西,一并清了个干净。江菱反复回想着宜嫔的话,“将来你的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所能依靠的,也唯有你这个额娘而已”……她从枕头底下取出那面菱花镜,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心里有些沉重。

腹中的这个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注定要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的。

这面菱花镜能将她带到另一个世界,但却未必能惠及这个孩子。

江菱微微抿了一下唇,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有了一点细微的脉动,轻轻的,如同毛细血管里跳动的脉搏。江菱的感知比正常人都要细微,因此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腹中存在着一个小小的、尚在成型的新生命。

一个孩子。

江菱紧紧攥着那面镜子,心里混乱如麻。

不知道多少时间过去,外面的天色昏暗下来,天空中飘起了纷飞的大雪。面前的茶盏换了三四回水,宫女们进进出出了六七回,连嬷嬷们都到外间的屋子里打盹儿了。太医们仍旧照着规矩,提着药箱来到长春宫的偏殿等候,准备晚间给她诊脉。

外面响起了纷繁芜杂的脚步声,还有女子尖声的谈话。

江菱用力拧了一下眉心,将菱花镜放了回去,脑子里钝钝地疼。

不一会儿,便又有一位宫女匆匆忙忙地进来,有些为难地道:“主子,外边儿来了两个夫人,说是想要求见主子。奴婢刚说主子已睡下了,她们却仍旧不依不饶的。您瞧——”

江菱闭着眼睛问道:“是哪里来的夫人?”

宫女答道:“是荣国府的两位夫人,但是却未曾细问。”

得,刚刚送走了三个不速之客,眼下又来了两个。

江菱睁眼望了一下更漏,淅淅沥沥的,已经漫过了申时的刻线。因为屋里烧着地龙的缘故,更漏并未结冰。她揉了揉眉心,疲惫道:“让她们进来罢。”该来的,总归是要来。

宫女道了声嗻,走到外面,不多时便将人领了进来。

是王夫人和薛宝钗。

王夫人的气色比起昨日,又憔悴了不少,显然是一夜未眠。她刚一见到江菱,便沉着脸问道:“你把黛玉带到哪儿去了?”声音硬邦邦的。

宫女有些不悦道:“太太见了云嫔,理当先行礼问安。还有,你们不是来探视主子的么?怎的这般无礼?”若不是借着探视江菱的名义,她们今天是进不来长春宫的。

江菱望了王夫人一眼,王夫人仍旧余怒未消,却在薛宝钗的搀扶下,给她屈膝行礼。

等行礼毕后,王夫人又压抑着怒气问道:“我今日早晨去找黛玉,她们却说黛玉进宫来了。我匆忙设法进宫,但宫里人却说,北静王妃与云嫔聊了一会儿,便离去了。现在哪里都找不着人。你将她藏到哪里去了?”

旁边的宫女又不悦道:“不得无礼。”

江菱淡淡地笑了开来。

林黛玉到哪里去了,当然是被她的夫君好好藏起来了呀。

但这话儿是不能照实说的。而且非但不能照实说,还要好好地替林黛玉遮掩一二,也算是替北静王和林黛玉两人,全了一份儿心意。

江菱想到这里,便开口道:“我亦不知道阿玉去了哪里。她是北静王妃,而我不过是个久居深宫的妃嫔,眼下有孕在身,还动了胎气。二太太跑到长春宫来跟我要人,怕是有些不妥罢?”

她朝王夫人望了一眼,眼里不觉又多了几分笑意:“再者,二太太这咄咄逼人的,倒不像是来寻人的,而是寻仇的。”

“你——”

江菱收回了目光,靠在软枕上,缓缓说道:“其三,阿玉是北静王妃,于情于理,二太太都不应该直呼她的名字。这于礼不合。有些事儿即便二太太不清楚,宝二奶奶也应该知晓才是。”

“你——”

“母亲。”薛宝钗拦住了王夫人的话头,上前几步,朝江菱稍稍屈膝行礼,道:“倒是婆母莽撞了,还望云嫔海涵。但今天我们进宫来寻王妃,实在是有件要紧的事儿,非得王妃出面不可。您瞧,是不是行个方便?”语气比王夫人软和了不少。

江菱摇了摇头,平静道:“但阿玉现在何处,我确实是不知。”

“云嫔娘娘。”薛宝钗生怕王夫人又犯冲,便抢先一步开口道,“昨日我们府里出了一桩事儿,阖府上下忙得焦头烂额,唯有北静王妃,能帮着我们这个忙。这——”薛宝钗笑了笑,道,“府里都知道,云嫔娘娘和北静王妃的关系亲厚,王妃临行前,又是在娘娘宫里停留过的。能否劳驾娘娘再想一想,王妃临走前,可曾说过自己要去何处?”

江菱缓缓地摇了摇头,道:“不曾。”

薛宝钗朝王夫人望了一眼,又咬了咬下唇,决心豁出去了:“想必今天上午,抱琴已经同娘娘提起过,我们府里已经是草木皆兵,闹得人心惶惶,现在已经在抄检大观园了。娘娘宅心仁厚,又是在我们府里住过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府里出人命罢?”

江菱的眼睛终于动了动,转头望着薛宝钗,皱眉道:“出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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