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明只觉得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又被大刺卡住了喉咙,他倒了满满一碗酒,又给杜洪倒上,碰了一下他的碗,一口喝掉。烈酒暴烈辛辣,特别是一口干一碗的时候,看似豪迈,其实伤人。只是张春明也没有别的方法来掩饰或者发泄自己心中的情绪。
“啊!!!”杜洪一声长啸,对着无云的天空,用一声呐喊,在宣告或者愤怒着什么。
“春哥儿。”一声呐喊过后,他站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小河。
“嗯,我在。”张春明站起来走到杜洪身边,搂着他的肩膀。
“我爹说,行走江湖,若有一天被人杀了也是应有的结果,怨不得谁,让我不要为他报仇。”或者是刚才嘶吼太过用力,杜洪的声音有些嘶哑,说到这,他仰起头,脸颊上多了两道月光。“老爹说,镖走完了,银子拿到了,他的责任已经完了。要是能看见我用这些银子,真个娶了村东的翠花,他便是死了也是笑着的。”
“我娘也说,好好地过一个普通人的日子,安安稳稳地就好。她到死都在念叨,或者我爹不是那个破落护卫头子,定然是能看见孙子出世的。她走的时候,拉着我的手,哭着求我说,洪儿,不要去那个破什子江湖了,安安稳稳地娶妻生子,每年领着小的去她坟前扣个头。话还没说完,就咽气了。”
“我爹娘留下了四十几两影子,我娘死后的第三天,我便花了十两买了一柄刀。你说,我是不是特别不孝,以前是,现在也是,我爹娘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他说完,竟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不会的,老杜,杜伯杜婶一定不会怪你的。我想他们的意思,是怕你急着去报仇,丢了性命。”张春明拍打着杜洪的背,“哭吧,我们发誓只哭这一次。”原来,张春明眼角也已经湿了。“我知道你不甘心,父仇未报,还有很大的世界没去看。就像我在山上被蛇咬了,总会想着把他逮回来熬羹;在山上,总想去山下看看。但是老杜,急不得的。”
“我知道,我知道急不得,我也不急。春哥儿,我很有耐心。”杜洪一把抹掉眼泪,站起来。“你说得对。春哥儿,我就是不甘心。我想杀了那个用九环刀的土匪,像我爹一样一刀砍死他;也想去看看这世界有多大,我想知道那些武功高强的人,和我们这种普通人有什么区别。”
“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游历吧,也好打听一下那个用九环刀的人,说不定还能拜一个大侠为师。”
“我也有这想法,你要过几天来,也寻不见我了。”杜洪似乎振作了起来,收起了伤感,变得理性。“不过拜师就算了,我已经有一个师父了,也只有一个师父。”
“谁啊?这么厉害能让你看上眼。”张春明深知,自己这个发小儿,眼光也是很高的。
杜洪露出满口大白牙,咧嘴笑了开来。“我爹。”
“啊,杜伯原来身怀绝技?也是,最后那一刀砍死了匪首,想必十分不凡。原来他还是传给你了。”张春明兴奋地道。
“不是我爹传授我的,是我自己想的,我就整日想着我爹那一刀,最后悟出了一套刀法。”杜洪有点儿不好意思。
“自创的?快给我看看。”
“我相信这是我爹,在冥冥中教给我的。不过我这刀法比较怪异,还是有机会再使给你看吧。”杜洪拒绝道,回身坐到石桌前。“对了,闯荡江湖,没有钱怎么行。我这还剩下我爹最后那趟镖留下的三十两银票,你家老头子不会没给你钱吧。”
“怎么可能,虽然老头子很抠门,不过还是给了我五十两银票,十几两碎银。银票在我这,碎银留了一些在客栈。之前被偷过一回,所以我把银票放身上了。”张春明说着,取出银票。
杜洪也回茅屋拿出了一叠十两面额银票,放在桌上,“看来这就是咱们两大侠客的起始资金了,真是穷啊,以后说起来响当当的两大侠客初入江湖竟只有八十两银子,寒酸。”
“哈哈,八十两不少了。你拿出来干什么,还是收起来吧,我也就显摆显摆。”
“不收起来,放你那儿。你从小就比我灵性,放你那儿准丢不了。那今天就让我们开始成为大侠。”杜洪收拾好心情,恢复了往日的潇洒性子。张春明看在眼里,心里也很高兴。“来,走一个。”
二人碰碗,牛饮一口,很有默契的对视了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忽然,张春明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对啊,你这十两银票怎么四张。有一张白色的,是多少面额?”
“不可能,我爹说过是三十两。”杜洪也不大清楚,拿起来一看,原来中间夹了张字条。“是我娘的笔迹。”
“杜婶还会写字?”张春明惊讶。
“胡说,谁告诉你我娘不会写字了,我读书写字都是我娘教的。我娘以前是秀才的女儿,我爹为这个没少在我面前吹牛。”杜洪瞪了张春明一眼,仔细看字条。看着看着,再次泪流满面。
“洪儿,我知道你是个不安分的性子,要想你安安稳稳做个普通人真是难为你了,你跟你爹年轻的时候一样,总想做个侠客,要不是因为我,兴许你爹早就闻名天下了吧。你这种年轻人啊,就是想飞得更高,更远。为娘只是希望你能顾惜自己,倘若你真想去那江湖,那就用力去闯吧。”
张春明从他手里抢过字条,看完,也哽咽了,不知道说什么。突然,面前的杜洪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