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晋将双手拢起,靠近嘴边呵了一口热气,以缓解因为酷寒带来的麻痹和僵硬。在长安的城墙上吹了小半个时辰的北风,竟使他连抽刀出鞘都倍觉艰难。
今日是至德元年的第一天,开元天宝已经彻底的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中,秦晋远眺着城外连绵起伏的燕军兵营,从被围的第一天起到现在,实在难以回想,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眼下,随着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对叛军而言优势愈小,劣势愈甚。然则,对唐朝来说,却未必是前路一片光明。
二十万叛军即便遭受了一次大规模的哗变,兵员实力大为受损,人就是一股不可轻视的军事力量,如果天真的以为从此,那就大错特错了。
现在全城上下到处都弥漫着大战在即的悲壮与兴奋之中,挽狂澜于既倒这种千载难逢的大功劳,也许就要落到每一个参与其中之人的身上。
自信诚然是一件好事,然则盲目的自信和乐观,有时候也会蒙蔽了人们的双眼,而带来不可预估的灾难。
因此,秦晋曾不止一次的提醒着自己,一定要保持足够的清醒,千万不能被冲昏了头脑,时刻警惕小心,才能坚持到最后一刻。
正自思量间,广平王李豫来也上了城墙,找到了秦晋。
自从天子下诏,全城征发十六岁到六十岁之间的男丁以后,李豫和秦晋之间的交集就多了起来。
诚然,征发提调的权力都在李豫之手,可如何将这些新近征发的男丁初步训练成可以上战场的预备兵源,则是更为重要和棘手的问题。因而,训练的任务只能交给来自神武军的经验丰富的教官。
在神武军中,教官是个由秦晋定下的职位,饷银和待遇都是同等级军将士卒的双倍乃至四五倍。因而,在神武军中人人都以成为教官为荣。
现在,征发工作已经进入尾声,具体训练措施的制定和实施则成为重中之重,因而李豫便需要每日到秦晋这里请示汇报。
按照初步的计划,新征发的男丁打算成立一支新军,在神武军、民营、团结兵这个三阶结构之外自成体系,秦晋有着知长安内外防务事的使职差遣,李豫向秦晋请示汇报也就理所当然了。
“听说大夫要举行誓师大会?”
出征之前的誓师古已有之,但李豫之所以觉得特别,原因在于今次的誓师要天子亲自主持。
天子主持誓师,其意义自然非同凡响,他已经隐隐然意识到,秦晋虽然对外口口宣称胜利在即,然则其内心是有所忧虑的。只不过这仅仅是猜测而已,而且这种猜测也不可能真的去问,就算问了对方也未必会如实相告。
究其竟,就算知道了秦晋内心的真实想法又对事实有什么补益吗?
“誓师大会要快,规模要大,形式从简,能够激励士气就算成功!”
秦晋的话言简意赅,李豫听的有些热血沸腾,这分明是大战在即的意思。
“如何,大夫已经定下了反击的具体日期?”
这一刻,不光是他,所有人都等的太久了。
可惜秦晋却摇了摇头。
“没有具体日期,对付孙贼只亦零割碎剐,不宜决战!”
这番话远在李豫意料之外,如果不决战,为何又急急举行此次誓师呢?不过,皇子的矜持使其安耐住了询问的冲动,对方想说自然就说了,不想说问了也是无用。
果然,秦晋回过身来,又拢起手在嘴边呵气取暖。
“困兽犹斗,两军相争最小心的就是这个时刻!平叛之路漫长,不能一战就把人都拼光。”
“大夫之意,不战而屈人之兵?”
秦晋又摇头。
“不战倒未必,只是不决战。”
秦晋的想法依旧没有改变,一面僵持,一面劝降,静待此消彼长,以贼克贼。
只是他并没有把这种想法告知李豫,相信以其才智,也能猜得到一二。
至德元年的第十天,东市外的广场上聚集了近十万人,紧挨着广场的兴庆宫勤政楼已然被修葺一新,大唐天子李亨踏着台阶逐级登上勤政楼,凭栏一眺,但见外面乌压压尽是望不到尽头的人海。
天子服衮冕出现在勤政楼上,立时就引来了嘈杂的欢呼,不绝于耳。这些欢呼声又好像溪流汇聚,逐渐清晰一致,化成有节奏的万岁之声。
万岁!万岁!万岁!
人潮声浪霎那间充斥整个天地,李亨只觉得阵阵眩晕,当初太上皇在位时,也不曾见过这般场景,他深切的感受到了百姓们对自己的支持。
不过咫尺刹那,李亨竟产生了两世为人的不真实感觉。
受命于危亡之际,日日担惊受怕,不曾有一时一刻体会过皇帝之位带来的快乐,今日誓师大会方知受万民景仰是何等畅快!仅此一点,所有受过的磨难和苦涩都是值得的!
眩晕散去,自信和从容逐渐出现在李亨的目光之中,他包含深情的凝望着勤政楼下的人潮。
他们不单纯是百姓,每个人将来有一日都要开赴战场,为社稷抛洒热血。
重臣们也随着李亨登上了勤政楼,均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势惊住了,所有人都没想到,到了这种几近于山穷水尽的时刻,天子还拥有如此之高的声望,不禁一个个老泪纵横,直呼复兴有望。
作为誓师的另一个主角,秦晋则对自己的位置刻意低调了不少,让广平王李豫以主帅之礼与天子对奏。
整个誓师大会果如秦晋所安排的一样,时间段,过程从简,在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