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有韦济提供的礼单还不够,要将高仙芝通敌的罪名坐实了,就需要把坊市间沸沸扬扬的谣言从以讹传讹转变为白纸黑字。
杨国忠以为在证据方面可以采取真真假假的办法,既然礼单是真的,送礼的人是真的,那么再造一封通敌信谁又能证明这是假的呢?不过,韦济却明确的拒绝并阻止了杨国忠这么做。
“下吏只在乎此事的真相,关乎朝廷安危的大事,相公若擅自造假添油加醋,韦某宁可退出也不合流同尘。何况高相公人在潼关,张惑带着一封写给高相公的密信,现身长安这不奇怪吗?”
杨国忠愣了一下,这韦济一会暗示的极为明显,一会又态度暧昧,实在令人有种滑不留手的感觉,但既然已经决定利用张惑和到手的礼单,也就选择性的忽视了韦济令人不爽的态度。
“嗯,韦大尹所虑甚是,但仅仅一封礼单,纵使呈送天子,也未必能够治罪啊!”
韦济却笑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相公何必如此操之过急呢?”
看着韦济似笑非笑的目光,杨国忠忽然明白了韦济来此的本意,此人原本就没打算一击即成,这只不过是循序渐进的一环而已。难道秦晋那竖子还有后招?如果是这样,自己可真就是站在台前的扯线木偶了。
杨国忠沉思了片刻,他依然觉得这个选择是对自己有利的,想到这些之后,他本来还有些担心和忌惮的心绪就彻底放了下来。
不管这件事里,秦晋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杨国忠能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就够了,又何必在意谁是扯线木偶,谁是控制扯线木偶的手呢?也许换种角度,他们彼此之间都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
终于打定主意,杨国忠有些飘忽的目光也在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既然如此,杨某知道该如何做了,韦大尹尽管放心将这份礼单留下!”
“全凭相公所愿!”
韦济直起了身子,恭恭敬敬的一揖施礼。
送走了韦济之后,杨国忠一刻都不敢耽搁,连夜赶往兴庆宫去面见天子。
虽然兴庆宫自兵变之后立了新规矩,日落之后任何外臣不得进入宫内,但此事牵扯甚重,他不敢耽搁。
事实上,就在杨国忠奔走于冷清的大街上之时,大唐天子李隆基连夜在勤政楼紧急召见了门下侍中魏方进。
魏方进在日落之前向天子上书,正式就长安内外乱纷纷的谣言向天子陈情。
尽管是谣言,大唐天子李隆基仍旧极为重视,破例在兴庆宫勤政楼的偏殿内召见了魏方进。
“臣启圣人,坊间传言甚嚣尘上,老臣虽以为谣言未必可信,但也不可轻视而置之不理!”
殿内烛火幽暗,大唐天子李隆基苍老的脸掩藏在黑暗中,看不出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闪现着明灭不定的光芒。
“朕何曾以谣言治罪过大臣?明日一早,政事堂出具公文,令有司发布公告,驱散民间谣言就是!”
虽然天子是这么说,但刚刚落座的魏方进却不会当真以为,天子是出自真心实意,打算如此轻描淡写的处置谣言。否则,也就不必连夜召见自己于兴庆宫了。
魏方进自进入政事堂以后,一直夹着尾巴做官,既不附和高仙芝,也不参与杨国忠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存在感相当的低,以至于朝堂上的官员们,都甚少将其当做政事堂的宰相了。
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就城中谣言郑重其事的向天子上书陈情,这绝不是头脑发热的鲁莽之举,而是掐准了大唐天子李隆基的脉门。
“谣言突起,未必空穴来风。稳定市井人心固然重要,但这背后究竟有没有见不得光的事,已不可不重视!当此内外交困之际,更要谨慎小心才是。”
李隆基不置可否,只淡淡的问了一句:
“魏卿但说,如何谨慎重视?”
魏方进伸出了手指比划了个八字。
“八个字,外松内紧,明放暗查!”
李隆基仍旧不置可否,魏方进试图抬起头来,偷偷观察天子的脸色,以判断自己的建议是否得到了天子的认同。
“启禀圣人,杨相公于宫外,有紧急军务求见!”
宦官的声音在殿门口传来,虽然音调不高,但却清清楚楚一个字都不落的传入了魏方进的耳朵里。李隆基虽然老迈,但耳目依然胜过寻常老者,也听的一字不差。
“何事不能等到日出再进攻?”
殿门口的宦官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用同样的音调答道:
“杨相公所言,事涉高相公,不敢耽搁片刻!”
黑暗中,李隆基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又是高仙芝!他看了看谨小慎微跪坐在下面的魏方进,心道政事堂的两位宰相都想到一处了,连动作都这么整齐划一,难道仅凭区区谣言,就会让朕自毁长城吗?
李隆基承认,魏方进的建议并无不妥之处,甚至还是老成之言,外松内紧之下暗查此事的真相,既做到了稳定人心,又尽量避免枉纵叛逆,但他如此建议,却绝非出自于终于朝廷之心,不过是投机夺权的把戏而已。
但是,臣子对权力有yù_wàng,也正是李隆基所乐见的,只有清楚的知道臣子们想要的是什么,他才可以从容布置,使臣下相争,将自己置身于室外。
现在杨国忠动手的速度比魏方进慢了一步,则让李隆基隐隐有些意外,在突发事件的应对上,此人可绝不比任何人反应慢的,何故今次却慢了?然则,仅仅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