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崔胤犹疑的当口,秦晋忽而面色郑重,沉声道:
“如果你能留在波斯十载,别说数千读书人,就是搬迁几大家族门阀的支系偏房过来也未必不能!”
闻言,崔胤登时眼睛放亮,来西域建功立业本就是他的志向所在,莫说在这里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哪怕埋骨于此,只要能建立功业,名垂青史,那还有什么遗憾呢?
“大唐经略波斯正如煮茶,须文火慢煮,本该做长久之打算,若崔胤能做到,也希望丞相不要食言!”
这番话说的极是诚恳,崔胤是清河崔氏的支脉出身,自父亲那一辈家中就已经没出过显宦了,他当然希望到自己这一代时可以重新振作。所以,为了这个目标,还有什么牺牲不得呢?
出乎意料的,秦晋竟正色对着崔胤郑重一揖。
“诚如你所说,我决不食言!”
在这个时代肯到远离长安定居的人几乎是没有的,除非有着不得已的原因才会背井离乡,以崔胤世家子出身能够做出如此保证,怎能不令人钦佩呢!
现在秦晋的心思已经有一半飞回了长安,天子李亨在缠绵病榻数年之后终于撒手归天,相必又会激起许多心怀叵测的人对皇位的觊觎,就算太子之位早早就已经有了人选,依旧阻挡不住他们问鼎皇位的野心。
只是这些跳梁小丑早就失去了政治根基,在庞大的神武军系统面前根本就翻不起什么风浪。
关键在于新君登基,他这个做丞相的必须到场,否则将会面临许多麻烦。
丞相府长史的信是一个月以前的写下的,这是信使以接近极限的速度送来的,其中主要交代了,太子将会守丧暂不登基,等待丞相凯旋归来以后,再继皇帝位。
政事堂的宰相们仍旧负责着长安朝堂上的事务,并没有过多干预新君继位的意图,毕竟像韦见素、第五琦这样的人都有着各自的原因,不愿意过多的搅合进朝廷政争当中,反不如埋头做事,即可保身,又能有所建树,何乐而不为呢!
秦晋虽然身在波斯,但每日都会接到由长安急递过来的各类公文与消息,虽然有着一个多月的滞后性,但大体上仍旧对长安的形势有着相当程度的了解。
此时攻略波斯故地的计划已经进行到关键时刻,如果自己突然离开,会不会造成大食人的反弹,抑或是已经归顺的蛮部又生出了异心……
这些问题的关键所在就是神武军必须进一步的巩固战果,以此震慑各地的人心,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有所收敛,不敢轻举妄动。
如此一来,卡扎尔的到来就正是个绝佳的契机。
扶植卡扎尔在伊拉姆另立朝廷与泰西封的曼苏尔分庭抗礼,这才是唐朝在波斯长久经略的重中之重。
秦晋十分清楚,以唐朝目前可以调动的有效力量,在短时间内灭掉阿拔斯王朝的可能性极低,而且唐朝的经营重心毕竟不在西域,不可能倾举国之力来打这场灭国大战。
地域的限制就使得唐朝的核心力量鞭长莫及,便只能以制衡之术优先,此前打了几场硬仗,并且取得了可观的胜利,这也是必须要做的,只有如此才能使得大唐兵威为人所知,否则这里的人就只知道十几年前那场唐朝全军覆没的百战。
经过了近一年的攻掠,先打败并俘虏了呼罗珊总督阿巴斯,紧接着又俘虏了大食的王子马赫迪。
由此,使得呼罗珊北部的各蛮部彻底归顺唐朝,同时还间接的引发了泰西封朝廷内部的继承危机。
如此种种,固然有神武军的实力作为基础,但很大原因也是运气使然。
每每在关键时刻,神武军都交了好运气,甚至在交了好运气以后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深知这些的秦晋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将大食帝国彻底荡平。阿拔斯王朝初建仅仅十余年,正是蓬勃向上的时期,如果不是神武军交了好运气,这个横跨两大洲的大帝国还要纵横延续数百年。
即便是现在,曼苏尔仍旧有同时对付两个敌人的实力。只是内部的继承危机使得他不得不选择妥协,避免出现更坏的结果。
卡扎尔的实力比起曼苏尔差的太多,甚至远远不够资格与其相对抗。泰西封蹩脚的政变已经证实了这一点,一夜的功夫,在不合适的时间,发动了一场好似笑话一般的政变。
他现在的表现与十年前带兵打仗时几乎判若两人,完全失去了敏锐的洞察力,连一个勇士基本必备的机智和勇武都不复见。
从泰西封逃出来以后,卡扎尔一路奔向东南部的伊拉姆省,结果在伊拉姆边界又被曼苏尔派出的禁卫军打的打败,竟至只有数十人狼狈逃走。
好在卡扎尔一路上又收拢了不少从伊拉姆逃出来的溃兵,这才不至于成了孤家寡人,但失去了伊拉姆以后,他彻底的成了一条丧家之犬。
从种种表现看来,这位亲王实际上在短短的十年间已经彻底腐化,堕落成了一个脑满肠肥的蠢货。
事实上,秦晋所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声望与资历足够高,能力又与之不甚匹配,这样才能做一个合格的傀儡。
从现有的情报显示,来自泰西封的禁卫军似乎并不打算在伊拉姆久留,神武军可以从容的向那里进发,并发起攻击。
此前,秦晋与郑显礼商议此事时,郑显礼认为神武军应当在禁卫军尚未撤离时与之开战,只要就势将之击败,必然会再度震动大食宫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