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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着,就有奴才上来禀报,裕亲王福全前来拜访。公主愣了愣,着实意外。京城里的公主府,倒是热闹的,平日里公主与投契的福晋、夫人们常有往来,其中就有福全的嫡福晋西鲁克氏。福全偶尔也到公主府,不过都是与额驸尚之隆聊叙,自己虽是长姐,可到底不比下嫁前那般姐弟间的随意了。

这边刚吩咐下人把福全往正厅引去,那头就有奴才引着一身蓝灰色暗纹锦缎长袍的福全缓步而来。一听说要去往正厅,福全连连摆手,抬头瞧见亭子的牌匾,福全直截了当,“就在这月兰亭坐下,我与长姐话话家常。”

姐弟俩亭中落座,福全脱下头上的便帽搁于桌上,颜色略深于外袍的便帽金锦镶边,帽正缀一四方碧玉。和顺公主目光从便帽移向福全头顶,惊见不少华发混于其中。二弟年纪比自己小五岁,可眼前,瞧这清瘦的脸庞,再加上那发间的白霜,整个人看起来竟是与自己一般上下了。

奴婢上茶,公主特意提到泡茶的水正是后山龙潭的山泉水,且还是富尔祜伦兄妹几个上午才取回。福全闻之,眉毛一挑,拿起茶盏,一口一口慢慢啜饮,茶香流连口齿,唇边也溢出浅笑。

公主喝惯了的,心思倒不在茶上。瞧着福全摆出一副享受闲暇好时光的惬意,公主却不信他远道而来是为了消磨时光。元宵节的宫宴上,公主与福全的福晋西鲁克氏同桌,谈聊中得知福全自塞外征战回来受罚后,大部分时间都呆在郊外的庄上,嘴上说着从此当个闲人,再不管别的。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可不像与我话家常的人。”待福全一盏茶水下肚,公主爽快地直奔主题。

福全没有响应公主的直接,反而喊着再给斟上一盏同样的茶水。这样的要求公主自不会怠慢,别说再来一盏,就是十盏喝个水饱定也是最好的茶叶最清冽的茶汤呈上。见福全这般老神在在,公主遣走了奴婢们,独留姐弟俩亭中,真个是东一句西一茬闲扯起来。

“长姐,我瞧着富尔祜伦长大了也出息了,真心替七弟高兴。七弟走得早,弟妹这些年不容易,虽说富尔祜伦是长姐的外孙,可这些年你对富尔祜伦的照顾真是关怀备至,只怕比起你自个儿的亲孙子都要用心百倍。”

福全的话说到了公主的心坎上。公主顺治十七年下嫁尚之隆的前两个月,正好七弟隆禧出生。隆禧生母纽氏因难产过世,顺治帝打算让皇贵妃董鄂氏抚养隆禧,那时,和顺公主还帮着养母照顾过隆禧。皇宫中向来是风云诡谲,变化莫测,数月后,皇贵妃去世,一度让大家惊叹洪福齐天的隆禧命运再度转折,又沦为普通皇子。

后隆禧封和硕纯亲王,且也到了谈婚的年龄,孝庄太皇太后把和顺公主的二女儿丽姝指给隆禧为福晋。当时,公主打心眼儿里感谢皇祖母。然而,隆禧的运数似乎总与福寿擦肩而过,一如父皇顺治帝般英年早逝,留下十六岁的王妃与遗腹子富尔祜伦。

两个女儿遭遇坎坷,和顺公主深受打击。有了孝庄皇祖母的首肯,她把纯亲王府的很多事宜都担了过来,又是鼓励女儿坚强面对,又是教导女儿做好王府的主母。富尔祜伦身上,公主也是尽心尽力事无巨细地打点着,可以说,富尔祜伦成长的过程中,公主花费了最大的心血。

说到伤心处,公主眼里泛起了泪花。取出丝帕点去不自禁的失态,公主怨怪道:“难得你我姐弟得一处清静之地聊叙,姐姐家里是个什么境况你心里都清楚,这些有的没的感叹就免了,招我难受。”

福全连连抱歉,这才拐弯抹角提到:“富尔祜伦今年入了议政王大臣会议旁听,过不上两年,皇上指为议政也是常理。毕竟放眼他们这一辈,富尔祜伦是头一位和硕亲王。立业,长姐与弟妹是无需担心了,皇上总会照顾着。倒是成家,虽说皇上也会考虑,只是不知长姐与弟妹自己可有什么想法?”

原来是皇帝出塞前,已经下令户部行文至各旗都统,登记旗下适龄秀女,准备参加明年宫里的选秀。明年富尔祜伦就是奔十四岁而去,皇上没准就会在秀女中为富尔祜伦指一位福晋。别看皇帝自己也有适婚的皇子,但富尔祜伦这位纯亲王可算是一块香饽饽。这不,福全的侧福晋瓜尔佳氏就惦记上了。

福全眼瞅着就要进不惑之年,可膝下却子嗣单薄,子女们接二连三夭折,现今只有十岁的儿子保泰与八岁的儿子保绶围绕身旁,而两儿子皆出自侧福晋瓜尔佳氏。

近年来,瓜尔佳氏的兄弟愈发长进,尤为弟弟护满都已升至正三品护军参领。护满有一对貌美如花的女儿,其中姐姐正值明年参选。想当初福全娶嫡福晋时,福晋的阿玛是正四品二等侍卫。如今若论家世,瓜尔佳氏觉着自己的侄女当纯亲王的福晋也是足矣。

表面上看,福全跑这一遭,颇有些偏心侧福晋、为瓜尔佳氏跑腿的意味。然而,福全这样稳当的性子,不考虑全面是不会轻易出面的。

嫡福晋无子女,侧福晋的这双儿子唯今可算是福全的盼头了。保泰、保绶如能平安长大,世子基本就是出自他们中一位。如果瓜尔佳氏的侄女做了纯亲王福晋,自己的世子与富尔祜伦也就多出联姻关系。自己百年之后,按规定,世子应当降级袭爵,也就是郡王爵。福全与富尔祜伦同属镶白旗,往后儿子与富尔祜伦彼此相互照应,日子或许不至于一落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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