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顾府沉浸在一片有些奇异的安静中。
五百官兵要被遣散、顾恒要去西北练兵的消息,已经在士卒间传遍了,但兵部的正式公文还没有下来,许多人也就固执的选择不相信。
但是阿离却知道,顾恒和顾远兄弟俩已经开始清理府里的部分产业,准备变卖折算成现银,在长山府和万和镇中间的松陵县置办田地,到时候分给大家。
顾南笙沉默的跟着处理这些事情,因为裁军的事情太突然,所以急切间要找到合适的卖家、买家并不容易,短短几天下来,顾南笙虽然只是跟着跑腿,也消瘦了一圈,只有在面对阿离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笑容。
从他口中,阿离大概知道了顾恒兄弟俩的安排:
那些年纪比较大、或者有受过伤的士卒,每个人可以根据情况不同,分到五亩至二十亩不等的田地,将来或者自种、或者租赁出去,总能有口饭吃;
而对于那些比较年轻、脑子灵活的士卒,顾二爷和大哥顾恒商量之后,则准备创办一家镖局,让他们走镖为生——这也是防止这些年轻士卒如果散落各地的话,很可能会被周幼铭的长山统领府收编……
剩下那些愿意回到江南故乡的,则分发盘缠,让他们能够回到千里之外的家乡……
“顾将军真的仁至义尽了,”阿离听到这井井有条的安排,不禁慨叹:“可是这样一来,顾家会不会损失很大啊?”
顾南笙撇撇嘴:“这几天已经有几个家族上的老头子拄着拐杖来闹了,不过都被我和我爹给打发了——二叔毕竟还要留在这里,不好和他们撕破脸,我和我爹横竖是要走的,唱个黑脸也无妨!”
阿离闷闷的点头:本来这些士卒如果能在万和镇安置的话,顾家就能直接把田地分给他们,但是余同勋偏偏要把他们都迁到长山府,就逼得顾家不得不卖了万和镇的地。再去比邻长山府的松陵县买地,一出一进之间,就是双重的银钱损失。
其实,阿离的空间里有一座取之不尽的钱库。但是现在她却没有合适的理由,能把钱拿出来,所以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南笙一天比一天消瘦,幸好吃过她做的特殊材料的“常胜面”,精神才一直很健旺。
“顾哥哥。我今天多做了一盒‘常胜面’,要是顾将军和二爷不嫌弃的话,你请他们也尝尝吧。”
阿离先拿出一盒常胜面给顾南笙的,又取出单独盛的一份常胜面——这一份面里,她加了能解顾恒、顾远兄弟体内毒素的药材——既然邱宝生身上的断心丸之毒已经被解,顾恒又远行在即,阿离也就决定去掉这桩心病。
顾南笙看到阿离连他老爹的点心都准备了,顿时高兴的笑弯了眼,接过去掂量掂量,才想起来问阿离:“你们的戏排的怎么样了?”
距离正月十五的戏魁大赛不过还有几天功夫。虽然余同勋已经明摆着站在周幼铭那边,顾二爷也打消了让邱宝生台上告状的念头,但是自从阿离那天从厨房捡回戏本子之后,邱宝生和芸姑却不约而同的都迷上了那个戏本子里的戏。
这出戏讲述了一个善恶有报的故事:孝女刘玉娥卖身葬父,与当地一户官宦人家签了三年的卖身契,并与家丁春泉相爱。三年契满,玉娥和春泉即将恢复自由之身,却不想这户人家的老爷人面兽心,糟蹋了玉娥,又将玉娥沉井淹死。
春泉逃出这户人家。拜崂山道士为师,学会了驱鬼伏魔,重返小镇,祭出狐仙美女。将无恶不作的老爷吸取魂魄,沉到井底,让他也感受到玉娥当年濒死的恐惧和绝望;之后玉娥复生,与狐仙融为一体,和春泉喜结连理……
这出戏辞藻雅俗共赏,故事离奇又凄婉动人。让让戏班子长大的邱宝生和芸姑都看的如痴如醉,商量之下,就尝试着想重新排练起来,参加戏魁大赛。
其实在邱宝生的心里,始终对邱家班的覆灭耿耿于怀,觉得自己砸了亡父邱平生的招牌,所以,他也很想借助戏魁大赛,重新为邱家班正名。
为此,邱宝生特意回了一趟邱家班,结果正看到长三叔等人困在邱家班里,既接不到戏约,又被县太爷限制离开邱家班,只能摆地摊卖艺,连饭都混不饱,一听说邱宝生要排戏,邱家班剩下的十几号人竟齐呼啦的要跟他搭班子,连小龙的后娘顾氏都厚着脸皮来套近乎。
邱宝生从中挑选了长三叔等四五个素日老实可靠的人,又给二哥邱贵生留下了一点养家银子,就带着长三叔他们回到镇上,每日里辛勤排戏。
因着时间短,女主角芸姑腿上的伤又没好利索,所以他们商量之后,决定只排最精彩的“狐仙索命”以及“仙魂合一”两处戏。饶是如此,也日日忙的脚不沾地。
这出戏毕竟影射了周铁山凌虐yòu_nǚ的经历,所以顾南笙颇为上心,隔三差五常问一问。
阿离见他问起来,也就乖乖回答回答:“听说还在练狐仙索命那一场戏,不过因为狐仙要来无影去无踪,所以练起来很困难,芸姨腿又没好利索,所以有点慢。”
“咱们去看看!”顾南笙听得兴起,站起来拉着阿离就要出门:“来无影去无踪,这不是内家功夫嘛!”
阿离掩嘴而笑,看他兴致高昂,也不忍打扰了他的兴致,就跟着一起出了顾府,来到邱宝生租住的小院子。
远远地,他们就听到一阵时断时续的胡琴声,阿离不由怔怔的站住了:那是爹爹邱宝生的胡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