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士捻了几茎花白胡子,不无得意的说:“这位姑娘论起样貌、人品、才学,她在京里的小姐中,也算是极出挑的了。要说起她的出身,倒和王爷还颇有些渊源。”
水溶愈发好奇,他左思右想,在自己所知的京都闺秀中,有这样一个人物吗?
见水溶像是很努力的在思索,张道士又神秘兮兮的问:“约莫十六七年前,老王爷为王爷延请了一位老师,无论学识品行,都称得上当世俊彦的,王爷可还记得么?”
经张道士这么一提点,水溶登时恍然大悟:“啊,真人说的是林海林大人?他是新科的探花郎,皇上亲点了翰林学士,刚刚成亲未久,只教了我一个月多,又放了外任,只得携了新婚夫人匆匆离京,小王当时年纪虽小,对林大人也是万分不舍的。”
张道士一拍膝头,兴奋的说:“不错,小道说的这位姑娘,正是林大人的独生女,小字黛玉的,林大人夫妇仙逝后,她孤苦无依,先居住在母舅家,就是世袭荣国公的贾府上。”
这一来水溶更加惊讶:“这位林姑娘,便是贾政大人的令甥女,和贾宝玉是表兄妹么?”
北静王突然提到贾宝玉,张道士不明缘故,也欣然点头。
“我听宝玉依约提过,他有一位极有才情,却体弱多病的表妹。林姑娘在贾府居住多年,为什么又要另择地静养呢?”
张道士没有马上回答,只张望了一眼侍立身边的两名丫鬟。
水溶立即明了,便挥了挥手,示意丫鬟们退避。
厅堂上只有北静王和张道士,前者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张真人但说无妨。”
张道士身体略倾,压低了声音说:“这里头确实有些曲折,小道不敢隐瞒,只能知无不言,收不收留这位林姑娘,听凭王爷与王妃娘娘定夺。”
接着,张道士便把黛玉和紫鹃二人,如何主子病亡,丫头自尽,随后又双双死而复生的奇事,一五一十的说与北静王听。
只不过,黛玉和宝玉之间的爱怨纠葛,贾母没有说起,张道士也就一无所知。
事情的经过虽曲折离奇,北静王也是闻所未闻,但黛玉的悲苦身世,主仆情深,又令他颇为感动,加上张道士再三渲染,添油加醋,听到最后,水溶已是唏嘘不已。
故事讲完,张道士连叫了两声“王爷”,才将宛在梦中的水溶唤醒。
“王爷,说实话,小道枉自修行了几十年,也没见过这样的奇事,只这位林姑娘,小道却是听贾太夫人提过,是极娴静,极有灵气的,和宝玉一样,最得太夫人喜爱。若单问小道,是断不相信什么邪祟之说的。”
张道士说得十分笃定,水溶印象中,还犹有林探花的绝世风仪,他也相信,贾宝玉心中欣赏的,也必是美好之人,加上黛玉紫鹃生死相随的情分,也令他深深感动,当下又颇有几分愿意。
只是他没有和王妃商量过,也不便贸然答应,于是就对张道士施了一礼:“此事有劳真人费心了,待小王和内人商议了,再给真人个准信,如何?”
听北静王这样说,张道士心知事情已有七八分成了,赶忙站起来还礼:“既如此,小道就先代贾太夫人并贾大人夫人,谢过王爷和王妃的垂悯了。”
送走了张道士,水溶独自踱回后院的书房,一路负手垂首,愁眉不开,为的倒不是刚听了一个不快乐的故事。
而是他的元妃沈氏,前些日子已搬出王府,前往莲花庵戴发修行了。
沈妃子也是他的姑表姊妹,自幼青梅竹马,虽没有强烈的男女情爱,相处也是很融洽的。
只是沈氏自小亦体弱多病,所以笃信神佛,两人成婚之后,她大多时候也是独具静养,焚香诵经,以至于两人结缡三年多,还没有诞下子嗣。
去年开始,沈妃坚持要出家修行,水溶虽再三恳挽,奈何她的意志极为坚定,甚至入宫央求了太后,由太后亲自说项,不由得北静王不肯。
因此他这才在京城郊外,择了一块清幽僻静的地方,修建了莲花庵,让王妃进驻修行,另拣选了几个诚心稳重的尼姑侍奉。
尽管一切都安排妥当,毕竟是多年情分,一朝分离,特别沈妃还叮嘱他,无事不要多来探望,免得影响清修,怎不令水溶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