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回到议事的宫殿时,卫兵却不让他进去了。
他明白公主想看的是什么,因此便撩起长袍的下摆,双膝跪在地上,等着公主什么时候认为羞辱够了,来和他谈条件。
然而他低估了公主狠心的程度,也高估了对方心底还剩下的怜悯。议会散会后,贵族们和僧侣们从议事大厅里走出来,路过他身边时指指点点的,他听见一些人发出讥诮的轻笑声,还有一些人则是叹息,他只能尽量将腰板挺得笔直,努力维持着所剩无几的尊严。
入夜之后下起了雨,南方的雨倒是不冷,只是打在身上生疼。他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一定很狼狈,头发贴在肌肤上,衣服湿透了,下摆和泥浆混在一起,肮脏不堪。由于口渴不已,他忍不住舔去落在唇上的雨水,似乎能够尝到少许泥土的腥味。
早晨的时候雨停了红色仕途。晴朗的天空上阳光耀眼得刺目,议员们又从他身边走过,抱怨着地面的泥泞。会议开了很长的时间,直到下午的时候他们才出来,这时他已经是非常勉强地在撑着了。
他们在他身前停住了脚步,而不是像昨天那样直接走过去。他等待着,果然看见公主在众人的拥簇下走到他的面前。
“哟~这不是高高在上的先知大人么,怎么跪在这里了?”那女人矫揉造作地高声问道。
大臣们非常配合地响起一阵哄笑声。
他强行压下因为不堪其辱而冲击着他的脑海的情绪,无比艰难地开口,“我请求殿下的原谅。”
“我怎么听着你的语气不像是请求,而像命令呢?”对方无事生非地挑剔着,他却只得忍耐。
“我……”他涩着嗓子挤出了这个单词,“乞求您,赐予我慈悲。”
“我有什么资格赐给先知大人慈悲啊,您还是请回吧。”公主迈开腿,正要离开,却被他按住了脚,亲吻在鞋背上。
“我求求您……”含混不清地低声说道,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撕扯成了无数碎片,在虚空中飘荡着,后面半句再也说不下去了。
“行了行了,好像我有多狠心似的。”公主殿下嫌恶地踢开他,“起来吧。”
他从地上撑起身子,刚抬起腿,却觉得好像整条腿都消失不见似的,再也感觉不到了,这么一分神,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栽倒在泥浆中。
“来人呐,先知大人站不起来了,快来扶一下。”公主尖着嗓子唤人过来,语气中是掩饰不住的轻蔑。
其他人发出一阵更响亮的哄笑声。
两个卫兵走了过来,像是捞起一条死鱼似的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拖着带进了大厅里。
“都散了吧。”公主将其他人赶走,只留下他一个人。
“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他低声道,“放了我妹妹。”
“我改主意了。”对方挑了把椅子坐下,“你得更有诚意些才行。”
“你想要什么?”他感到心力交瘁,不知这女人又想出了什么新办法来羞辱他。
“你要娶我。”公主开出了新的价码。“永远忠诚于我。”
“只要你保证我妹妹不受到任何伤害,我就是你的人。”他轻轻点了点头,无力再与对方讨价还价。
“啧,答应得这么轻松,我怎么感觉我亏了呢?”对方跷起腿,撑着脑袋观赏着自己的指甲,“再增加个条件吧。”
“你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了。嫁给我,你就是圣女,可以名正言顺地统治这个国家了。”他打断了对方的坐地起价。如果真再加上什么条件,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吃得消。
现在卢克莱齐娅最担忧的,莫过于自己的统治被推翻,从她建立警察部队去监视城内的每个人就可以看出来了,她已经不仅是担忧了,而是深深的恐惧。她用不光彩的手段坐到了王位上,自然就会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被人这样推翻,她能将自己的兄长分尸投海,也就害怕着自己有一天会落得同样的下场。因此她的内心永远无法获得安宁,总要寻找巩固自己统治的手段。
他一直没将先知的传言当回事,但卢克莱齐娅显然是异常重视。库萨教比奥斯丁教和瓦伦西亚教更世俗化,库萨先知开创了政教合一的传统,宗教领袖即天然的政治领袖,所有信奉库萨教的人都应该听从先知的指示,因此库萨先知才曾经一度接近过统一南大陆,可惜的是人的寿命有限,库萨先知死的太早,所以功亏一篑代理舰长的幸福生活。
为了确保自己的统一大业能够持续下去,库萨先知将自己家族的后裔即为先知回到天堂后的世人的领导者明确写进了圣典,南大陆的各个国家的王室基本都能追溯到库萨先知的家族,这便是他们统治合法的原因。和拉文尼卡人所习惯的妻子没有丈夫财产及地位的继承权不同,库萨先知的家族不仅包括先知的直系血脉,还包括了先知妻子所来自的家族,于是先知的妻子到底算个什么地位,就有点诡异了。那些往上追溯到先知岳丈家族的王室们就炮制出了所谓的圣女说,将先知的妻子视为仅次于先知的神圣之人,还有些伪造的经书为圣女作传。
卢克莱齐娅现在就是打算成为新的圣女,然后推行政教合一的制度,他这个先知是不管事的,因此宗教上的最高权力和世俗政治的最高权力都属于卢克莱齐娅。而且成为了圣女后,她就成了道德的楷模,圣洁、纯美,是天下所有人膜拜的对象,从心理上讲,公主肯定对圣女的位置是很感兴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