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姜扬再也没有在行宫出现。他被关在那个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再无人问津。这个纯金打造的牢笼是姜扬送给他的赠礼。高长卿不能出门,不能见人,他静坐的时候可以听到自己的头发生长的声音。他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只一夜之间他失去了一切。
而外界也再得不到他一星半点的消息。高家从人们眼中车中消失了。雍都的人们再也没有见过君侯和高公在雪中并辔而行的场景。有传言他因为牵连谋反被斩杀,也有传言说他被关在不知名的宫殿里,就像被打入了冷宫。只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大概没有什么好下场。
当然,君侯也不好过就是了。那年的腊月,雍都城中的宫府都是静悄悄的一片。没有任何的筵席,也没有任何的出巡。君侯把自己关在宫殿中闭门不出,只有很少的人可以有幸面圣。高国仲是其中一个。
姜扬并不喜欢他,但是他身边没有其他老于世故又勤快肯干的人了。他让他暂代宰相一职。
而他自己也并非如外头传言的那么颓废,更多的时候,他疯狂地工作来填补心中的空虚。成斤的竹简就是消磨时间和心力的最好武器。
“还没有找到王后人在哪里么?”姜扬摁了摁眉心,“她一个女人,又大着肚子,能去哪里?”
“若是将王妫迎回来,也是一桩丑事。”高国仲露出很棘手的模样,“还有我这大侄儿,现在正在幽禁之中,若是王妫回来,必定为他求情。”
“我只是不想见他。”姜扬想起来就愤恨不已,把竹简啪丢在案桌上,“我也不能杀他。”
“意图谋反,可是该杀头的重罪……唉,我也知道君侯与长卿情深意重,不妨将他流放。若是不这样做,恐怕不能堵住幽幽重口。”
“我将他放走,他还有性命么?”姜扬嗤笑,“就他做的好事,够让人家杀他千百回的。”姜扬摇摇头,“身边的人究竟如何,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就是所谓的知人知面不知心。杀害景荣,沉尸江心,又借我的手分化景氏,让高家一跃成为世家之首;又杀了燕达掩饰他阿姊偷奸……当初他信口栽赃,指证燕达与宫妇私通,幸亏我一念之间放那宫妇出宫,这才让让事情水落石出。真想不到他竟如此歹毒,以家人的性命要挟那宫妇顶罪!蛇蝎心肠!”
高国仲忙道:“君侯胸怀宽大,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清白之人要受污死去。”
“小鹿那件事,□不离十也是他栽赃陷害,当时应该听小鹿的话才对。现下燕大将军怨气深重,望我将高长卿以命抵命。这种时候我更不能让他走。除了关着他,我想不到别的办法。”
“君侯!”彭蠡突然推开了殿门,“启禀君侯,高公子他……他逃走了。”
“什么?!”姜扬拍案而起。
其时,高妍在一间温暖舒适的房间里醒来。房屋的摆设很简单,窗子也开在很高的地方,不太像是雍都的制式。她瞧着陌生,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醒了?”浓妆艳抹的女人叼着烟转过身来,“我的小妹妹。”
高妍下意识地抱住了肚子,她想起晕过去之前的事。高长卿的门客一路送她赶往费地,中途不敢停歇,可就在两天之后被一队蒙面人拦了下来。然后,她就被绑着塞到了厢车里,一路颠簸……“你是谁?”她惊恐道,“你想干什么?你要钱?我可以给你很多。”
真姬笑起来,“哪里还有很多呢?你已经不是容国的王后了,你的弟弟也被打入了冷宫。啧,真是可怜。”她款款地床边走动,“现在你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
高妍仔细端详着她的脸,没有说话。真姬徐徐喷了一口烟,“怎么,认出我了?”
“真姐姐!”高妍的神色变得欢喜又怯懦了。她可怜地看着长姐,“我们以为你老早就过世了。”她咬着嘴唇轻声哭泣,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真姬叼着烟杆瞪大了眼睛,显然这是她始料未及的。高妍把脑袋挨了过去,用力抱着她,“真是太好了……”
真姬咳嗽了两声:“有什么可好?”说着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其后两天高妍在房间里关着,有吃有喝,也并没有遭到意想中可能发生的暴行。她虽然不知道这是哪儿,但是高真的存在还是给她一点安慰。
她对这个大姐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多年以前。她们两姐妹在很小的时候曾经有一段亲密的时光,但是后来,母亲告诉她,她们是不一样的。被从高真身边拉走,是高妍人生中头一次明白尊卑贵贱。而此后,高真只是像一个剪影,偶尔出现在庞大高府的某个角落,穿着粗布短褐,远远地看着她。和干干净净的高妍不一样,她蓬头垢面的就像是个男孩子,而且她也会出现在墙头、树上或者更诡异的地方,这是高妍不敢想象的。每当这个时候,高妍即使想去追上她,她也会立刻掉头就走。久而久之,高妍就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她懂事了,她为她的小姐姐难过,也对她愧怍。
几日之后,有人突然从外头打开了房门。高妍害怕地从床上爬起来靠在墙上。但是意外的,她碰见了老熟人。
“卫相!”
“哦,小姐姐真在这里,我猜就是。”他爽朗地笑着,将酒食摆在她面前。他的眼光落在她突起的小腹上。“你又有了?”他愣了一下,然后把酒壶挪到自己一边,“那就不要喝酒了。”
高妍急急忙忙背过身去拿出小镜子整理了一下仪表,这才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