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如笙拨手调音,弹了一曲《蕉窗夜雨》的开头,不甚满意,又重新调了几遍。
箜篌多以广阔华丽的诗词作曲,曲音精雕细琢而浑然天成,既有古琴、古筝的韵味,又空灵纯美而不失大气。
阮如笙独自练习,靡靡之音,心悠听得如痴如醉。
一望眼前,空无一人,回过神来,才发觉小姐已经推开了琴房的扇门。
“靡靡琴素音,潇潇花絮晚。”
原来天已经接近黄昏,小姐在作诗取笑她。
心悠不觉红了脸,赶忙从地毯上站了起来,将箜篌放置原位摆好。
阮如笙信步出了琴房,见院内的几点山石洒满了黄金色的阳光,活像一蹲蹲金佛,不觉莞尔。
琴房在东边院子,回兰馨院时会经过沁芳桥,桥下各色水禽在池中欢快的游来游去,个个纹彩炫耀,好看异常,多半以锦鲤居多。
阮如笙逗留多看了一眼,又穿过东西穿堂,去了上房给老太太定省。
上房正热闹着。
不但长房的几位孙女都到齐了,连二房也来了。
二房的老爷阮永善带着妻儿出去打围,前儿才回来。
被这么多人一闹,众人都知晓了大夫人中午单独训阮如婳的事。
因为何事训,大家已经不关注。
公说公的理,婆说婆的理,二房的夫人是杨氏,生了两个儿子阮从文和阮从武,阮永定的前妻宋氏肚子迟迟没有消息,所以二房成亲后生下了孩子她还没有子嗣。
阮从文反倒是阮家的长子,现已经成家,娶了东街巷子姜家的女儿,生下阮家的长孙阮泊,泊哥儿刚满周岁。
阮从武年满十七,正在学堂念书,已经考了两次府诗,一次都没有考过,简直丢尽了阮家的脸面。
二房男子虽多,可一个也不成材。
阮永善还纳了两位妾室,一个是范姨娘,一个是张姨娘。
范姨娘生的儿子阮从鹤已经快束发,跟阮从武同在学堂,张姨娘生的是个女儿,和阮如笙同岁,却是年底的生辰,取名阮如涵,排行第六。
此时姜大奶奶正抱着周岁的阮从泊坐在老太太膝下。
还有二夫人杨氏。
下面依次是阮如婳,阮如玉,阮如烟,阮如欣,阮从文,阮从武——
都来了。
阮如婳低着头,面色不振的坐在杌凳上。
阮如玉此时却在老太太的身后给她轻柔的捏着肩。
二夫人拉着阮如婳的手,叹息一声,心疼的说道:“瞧把这孩子吓得,平日多活泼的人儿,今日见了我都不说话了——”
阮从文人如其名,长得比较清秀,面容俊朗,算是家里比较中干的,然而也与科举无缘,考了四次都无果,索性不考了,帮着家里料理店铺。
后结交了一些狐朋狗友,变得越来越流气,常流连花丛,一掷千金,很不像样,跟姜大奶奶貌合神离。
此时的他看起来还比较文雅,温和劝解道:“大婶婶也有她的苦衷,素日里都是她在帮衬着家里的庶务,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这些小事,老祖宗就否放在心上了。”
他常常要从大夫人那里支取银两,当然得替林轻语说几句好话。
姜大奶奶笑着逗弄着孩子,瞥了一眼阮从文,漫不经心的道:“我素日里见大婶婶教训下人时就威风凛凛,八面玲珑的,我几乎不敢与她说话,妹妹就别放在心上了,婶子本就是那样直气的人。”
这是一句话一下得罪了两个人了,阮从文狠狠瞪了她一眼。
姜大奶奶面容依旧,自顾摸着泊哥儿的小手玩着。
老太太听了气上加气,怒声道:“嫡长女能跟下人相比吗?她以为她是谁?”
杨二夫人摇着团扇,一边指着丫鬟吩咐道:“去给老太太顺顺气,别气出毛病来了。”
丫鬟顿时上去又是拍背,又是端茶的。
一屋子的人乱哄哄。
阮如婳咬了咬唇,神情凄楚的小声说道:“你们别再提这事了......”
这事闹得这么多人知晓,她以后还怎么立威?
说着面上很是羞愧:“因为这事祖母气了一下午,如婳心里也难受,就当它过去了吧......”
若是惹得那个女人知道,真桶出了真相让祖母知道,她真真是会后悔死。
阮如玉又在老太太的背后似笑非笑,看着低着头抽泣的阮如婳缓缓开口说道:“是啊,母亲一向明理,不会无缘无故的训我们姐妹,今日既然找了姐姐,理应是有原因的。”
真是个祸害精。
阮如婳暗中啐了她一口,面上却愈发的无地自容。
老太太一见她老鼠见了猫的表情,心里真是又气又心疼,忙说道:“好,好,不说,不说了。”
阮如婳破涕为笑,恢复一些心情。
这时极少开口的阮如烟瞧了瞧时辰,乘众人说话时没注意时悄悄的出了屋子来。
出来没一会,就撞见来给老太太定省的阮如笙和心悠两人。
阮如烟忙殷勤的凑上去,喊道:“五妹妹。”
阮如笙老远就看见了她,见她架势,似乎是刻意在门外等候她来。
“五妹妹。”她又笑着喊了一句,人已经凑到跟前来,瞧瞧左右无人,就敛下笑容郑重的对她说道:“祖母因为母亲和大姐的事发火着呢,二房的人也在,我专程出来等你,就是想告诉你你这会别去触霉头了。”
阮如笙愣了愣。
何姨娘虽然是她这世必除之人,可不得不承认她生了一个好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