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低沉阴鸷的声音像闷雷一样在万金友耳边炸响,他直觉得一股无名的寒气像揣着冰块似的,顺着脊梁骨往上窜。
“好好好好汉饶命,好汉饶命,都是道上的人,今天我新婚大喜,你要啥,尽管发话!家里钱财你相中啥尽管拿!”吓得脏魂出窍的“万金油”,一下子醒了酒,也不结巴了,立马像泄了气的猪尿泡,精光灼灼、痴色迷迷的眼神变得软囊嚢地邋遢悲凉。
“够慷慨的!多谢了,那我就点了……老子什么都不要,只要你的狗——命!”梁九手枪紧紧地顶着他肉乎乎的头恶狠狠地说。
“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为何索俺的命?”
“亏你说得轻巧,我问你,你都七老八十的人了,不积点阴德树块阳碑,还硬把人家一个黄花闺女抢来祸害,天理不应!还不穿上你的蛇蝎皮?不要脸的老色鬼!”姥爷瓮声瓮气地说。
“那可是我花钱买的,他哥嫂都答应的,你管得着吗?你放明白了,今晚我儿子手下张歪嘴张中队长带领着两个排的弟兄们给俺站岗,你枪一响休想溜掉!”万金友用敲竹杠的威胁口吻道。
“你和土顽儿子搂着军阀买办大腿喊亲爹,欺男霸女鱼肉百姓,危害我们锦秋湖乡里,我看你爷俩都活腻歪了。毙了你,还嫌浪费一颗子弹呢,俺也怪疼得慌。那子弹头你捞不着享用的,顺便告诉你,子弹头早让刘苇船给提前订走了,疾吃白眼、死祈赖活的,都交下了定金,回去个把月,俺就找他们碰碰头,彻底报销了。你用不着的,老子压根就没打算让你走得那么时尚,那么消停,甭看你二百多斤的驴驹子般,先喂了‘喝血虎’(土匪黑话:匕首),我再一招手,来两个人架死猪似的一抡,瞒着墙头撂过去,还是老规矩——扒个窝埋了就行!我来的时候,外头的窝子就铲好了,没准一扔过去就能砸进去噢!里面还灌满了一坑石灰水,打发你个汤饱,肚儿圆,不当饿死鬼!这庄里乡亲的,够意思了吧?”
那“万金油”是外强中干,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一听“埋了”这句再简单不过的厚黑行话,当场吓得瘫倒在地,因为姥爷的“往地里种坏蛋”在锦秋湖平原威名鼎鼎,恶霸地主无不闻风丧胆。
“别别……别,别招手!你……你……你是梁司令吧?”万金友早已吓得腿肚子朝了前面,浑身仙女虾似的快速翕动着比恐龙资历还老的“哆嗦”,哭咧咧地乞求道。
“不假!”姥爷慢条斯理地回答。
“万金油”蔫头耷脑地“咕咚”一声双膝跪下了,连忙窝头橛子捣蒜一样,一个劲地伏地磕头。这次他是果真害怕了,以往虽说曾经打过交道,可还没这么面对面地交锋,因为手下家丁有时打着姥爷的幌子去抢逼渔农百姓,所以,跟姥爷他们结下了很深的梁子。可这光棍不吃眼前亏,他倒姜是老的辣,见风转舵的那个快呀!
“梁,粱,粱司令,放,放,放,放俺一码,蓼花俺……俺,俺也不要了,久,久,久,久仰你行侠仗义说到做到,屡,屡,屡,屡建奇功,今晚真是不打不相识,老儿俺送你一份镇宅稀罕物——一支最时髦的十个弹巢的左轮手枪,叫啥咹来着?‘克儿他’、‘儿克他’、‘他克儿’……那,那,那,那可是我拼了不少地里进相买的啊!老,老,老鼻子好了,剾(kou 同“剜”)得很!最起码博兴县里没人玩上的。” 刚才吓没了酒i劲的万金友,眼下,是彻底被骇傻了,因为,面临丢了狗命的危险,本来就猥琐肮脏的他心理恐惧虚枉,无论怎样试图保持坦然,都难以摆脱语无伦次的得得瑟瑟。
“看你头脑聪明又嘴说利落的,老子晓得!还‘克儿他’、‘儿克他’、‘他克儿’呢,真有你的!那叫柯尔特,猴子跟着人行事,可硬是学不过舌来喽!那年在青岛老外府上老子打过!跟过年放鞭似的!没啥稀罕搭拉气的!”
姥爷心想:这庄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杀了你,脏了我的手不说,还怕街坊们讲乱我以小犯上,欺负、辱没老尊呢!再者你还不算罪大恶极非宰不可,留你一条命也可以拉着你龟儿子“洼老鸹”一块为穷苦人做点好事呢!除掉你,你龟儿子就王八吃秤砣地与人民为敌,跟定了反动派政府了。俺绝对不能那样做。他这样寻思着,但表面上却依然口石牙硬的,以确保心理上的震慑不懈怠。
安碌碡进的屋来,看着愕怳的猫咪儿一样蜷曲在鸡翅木雕花凤榻靠墙角里的蓼花,可怜见的姑娘竟然惝惶成了这个样子,心里掠过一丝怜悯。他手握宰猪刀子,转身冲着万金友,杀气腾腾地举到他眼前脖子边转圈比划着,刀尖冷飕飕的鬼魅气早已挑破了万金友鼻子上的汗珠,进而吓得老贼将要魂飞魄散,直往后龟缩身子,老母猪筛糠似的伸出双手颤抖着摇摆不停,脸色惨白一声不迭声地说:“好,好,好汉,老,老,老爷!老爷!别,别,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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