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干点坏事并不难,难的是干了坏事还若无其事。我做不到。我发自内心地愿意干一些坏事,同时,又发自内心地害怕东窗事发。比较纠结。
一辆土黄色的沃尔沃s80卧在厂门口。是阿黄的车。我心里一紧。
据说开沃尔沃的人缺乏安全感——因为缺乏安全感,所以选择最富安全感的沃尔沃。缺乏安全感的人一般敏感多疑,八公山上,草木皆兵。那么,阿黄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才一早来厂里?
徐姐迟迟没有现身,加深了我的疑虑。我想,事情可能是这样的:阿黄从徐姐那儿发现蛛丝马迹,两人大吵大闹,徐姐扬长而去,阿黄来厂里找我问罪。
应该是的。
肯定是的。
我一上午没法做事,到吃中饭的时候,简直要崩溃了。
我们厂的员工数量常年在100——120之间浮动,这样的规模,对于终端产品厂——鞋厂,玩具厂,或者电子厂,只是小儿科,对于模具厂而言,已经可以算中等了。想要稳定员工,就得解决吃饭住宿,吃饭尤其重要。
最初,厂里七八个人,并不开伙,就在旁边的大排档将就。一溜大排档换着吃,风味齐全,啥时去啥时有,倒也自在。时间久了,发现天黑以后,一些人骑着摩托来收潲水,还以为拿去喂猪;再久了,发现一些人来送油,大桶大桶的油,鬼鬼祟祟,像地下党接头。就这,还没觉着问题,该吃吃。直到有一天,有个员工的亲戚干起潲水油的买卖,才知道,外面的饭菜不能吃了,得自个做。
厂里官兵一致,从老板到管理人员到员工,一起就餐,吃一样的饭菜。这个传统,从徐姐来厂里就确立下来。徐姐是第一任伙房师傅。后来人多了,就在饭堂用屏风隔出一角,员工在外面吃,老板和管理人员在里面吃,饭菜还是一样,说话方便些。
我是悬着一颗心到饭堂的。我故意去晚一点,不想和阿黄有太多照面。
阿黄正在和罗占强说笑,见我来,不说也不笑了:“刘主管,怎么才来?”
阿黄从不叫罗占强“罗主管”,他总是叫他“阿罗”。两人是师徒,是乡党,也是玩伴,有说不完的话,那个亲热劲儿让我嫉妒。罗占强做错事,阿黄该骂骂,而且骂得特别凶,声震屋宇,全厂都听得到。但那种骂是对自己人的骂,是骂给别人听的。阿黄对我完全不同,客客气气,做错事也不骂,这种态度,既有对知识和知识分子的尊重,也透着生分,透着疏离。
“骏泰那款打印机结构图没审完,车间急着要。”我笑笑说,算是解释。
“嗯,得抓紧。”阿黄说。脸上看不出异样。我一颗心落回肚里。
其他人也和我打招呼。罗占强没吭声。他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阿黄他们吃完走了,桌上只剩我和黄秀琴。我问她:“徐姐怎么没来上班?”
“徐姐去香港了,你没看阿黄一早来厂里,是徐姐叫他来的。徐姐昨天给你打电话,你关机,就打给我,让我告诉你。我上午急着去转账,没来得及说。”
“我手机丢了。”
“丢了赶紧办呐,别人找你找不着,多着急。”
“徐姐去香港干啥?”
“接她哥哥。她哥哥从加拿大过来,温哥华飞香港。听徐姐说,他们要在香港待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