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罗姆深深打个呵欠。
比起漫长无聊的等待,到后院修剪常绿灌木应当更有吸引力。灌注地窖主体只用去三个工作日,在莎乐美的督促下,施工队伍效率奇高,下午出门前填埋湿土的作业已近尾声。等小花园恢复旧观、孔雀重新在枝蔓间筑巢,谁也不会意识到脚下多了个中空的避难所……想到地窖,森特先生把注意力拉回眼前——他正站在城里低洼地带,掀开井盖,黝黑竖井可能通往任何地方、冒着一股刺鼻的酸腐味儿。
此刻日头懒洋洋的,将人体轮廓投射到灰泥墙上,阴影边缘异常清晰。森特先生无聊到只能盯住影子解闷,一边反复鼓腮、观察青蛙似的投影,一边后悔今天的日程安排。短短两小时前,他刚获得一份待遇优厚的兼职,代价是把自己跟一艘沉船捆在一块。
“我知道你现在的想法:‘多少钱卖这条命划算?’相信我,多少都不够,你无疑吃了个大亏。”中年人不疾不徐地伸出手,在摊开的地图上画个圈。“工作内容很明确:以城市边缘为界,把湖区和‘夜半区’的一小半交给你们组,一旦‘领地’内发生警察处理不了的状况,你们负责上前摆平,最好做得不着痕迹。其实这工作挺清闲,变态杀手数量不多,闲暇时还能泡泡小妞……可惜,这么想就错大啦!”
实战演练归来,窗外开步走的方队喊着号令,军营中气氛如临大敌。杰罗姆听得心神微分,连插话机会都没得到,对方便接着说下去:“我不喜欢拿资格压人,不过能给新指挥员加深点印象,破例一次也算合理。”中年人脸上的纹路迂回曲折,黯淡光线中像戴着张树皮面具。敛起戏谑腔调,他眼光闪闪地说,“叫我‘弗格森’吧,起个绰号也无妨……这人跟你一样,不喜欢马匹、或者一切可能失灵的装备,只对自己的脑袋和四肢有信心。你出生前十年,那时我在罗森东十二野战兵团的后勤队伍服役。刺石荒原、吃人沼泽、大片大片的不毛之地……低温霜冻伴随草料短缺,驮马都给杀了吃肉,夜半偷营的蛮人个个像从天而降。别信历史书里放屁的调调,好些军团重整后连旗号都来不及配备,有组织的撤退十分罕见,我记不得自己多少次光屁股跑路,向那些职业逃兵学习幸存之道。”
他竖起一根手指,不动声色道:“打一场必死无疑的恶仗我不在行,可逃离这场仗是我的强项。最后一次跟大部队走散,我靠一块毛毡和地下的辣根菜活了半个月,旷野上只有碗口样的向阳花,扯着嗓子喊都听不见回音。发现自己人是这辈子最激动的时刻,他们跟我说、仗打完了,接着拿根锈铁丝穿了我的锁骨,混在一打逃兵里朝乱葬岗上走。我们在那掘自己的坟头,一块石臼和沾满脑髓的重锤就是刑台。那时候,有个大人物背着阳光走过来,挑三个人跟在他屁股后头,我碰巧是最后一个。大人物的老子——前国王陛下——给连场惨败气死了,他儿子需要几个英雄充门面。啃着石头样的马肉,我得到第一枚滴血十字勋章,以后跟随主子南征北战七年多。第一次穆伦河战役武装泅渡、伏杀科瑞恩总督,血腥统治后期随队剪除过他两位亲兄弟。
“离你出世还有一年半的光景,我所在的亲卫队——那时还不叫‘禁卫军’——在恩巴尔山城遭遇刺客袭击。我们抢夺敌人的盾牌,一个拐角一座望楼边打边逃,城外的山地旅大声聒噪,就是按兵不动。眼看一国之君浑身是箭,被叛乱分子生火点了,事后烤焦的尸体起下来七十多块铁箭簇。他最后一个兄弟现场确认死讯后,颁给我又一枚血十字,准我解甲归田,你认识的老国王就这么上了台。如今只能从科瑞恩的史书找到这段插曲,古怪的是,我又一次交上了狗屎运。”
“弗格森”和善的表象掩不住冷冽眼神,“当然,我跟你认识的‘命令者’不一样,加入协会前后没打过几场胜仗。因为我参与的纯是拉锯战,埃拉莫霍山不需要胜利者,能否幸存就是一切。陌生环境、近距离胶着、危机四伏的巷战……这些你都经历过,不过现在面对的形势更要严峻许多。”他压低声音道,“加上你我,实战经验丰富的指挥员统共才五六名,每个独立单位要接收两个‘学员’,协会正式在编的攻击手相当紧缺。首都是座大城,况且地形多变敌暗我明,对方以逸待劳,设好陷阱等你入彀,好手也经不住周密的暗算。听我的,别轻信任何人,执行任务戴面罩,平常得小心隐瞒身份。昨天还跟老婆翻云覆雨,今天她就成了哭鼻子的俏寡妇,连丈夫怎么死的都搞不懂……不想出这档事,对可疑人物就得下死手!老规矩,先击毙后问话!要不留读心者干嘛?来见见你的人,熟悉几天再开工不迟……”
弗格森的肺腑之言还在耳边回响,森特先生原本心寒不已,对方提供的阴暗前景实在骇人……等见过自己的下属,却有了说不出的滋味;再执行两小时“磨合任务”、被分到湖区外沿看守下水道开口、他已然确定这番话纯属放屁,是拿来吓唬新手的恶毒噱头。
暂停摆弄影子,杰罗姆回头扫扫自己的组员:两名主攻法师交谈甚欢——瘦高个的宠物是只金丝雀,正绕着主人脑袋乱飞,有点驼背那人年纪轻轻,脚边追着条小狼狗,闲谈中两次笑掉了下巴……这二人精神饱满,朝气蓬勃,长期担当协会内勤工作,专长是嚼舌根和无事生非,现在成为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