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育了无数代村民繁衍生息的老水井,流淌于村边的那条玉带般的小溪,还有孕育了无数枚河蚌的芦苇丛,都与桑梓永别了。
紧随其后惨遭厄运的,是村前村后的树木。人们惊奇地发现,身边这一棵棵年年岁岁比比参天、高入云端的钻天杨,在某年春回大地的时候,树头突然莫名其妙地枯了,只有在距地较近的枝条上缀着几簇零星的叶片。更加惊讶的是,不出两年,连整棵大树都完全枯死了,成了光秃秃的、了无生气的枯杆子,像一株株巨型枯草。最后,村民们不得不忍痛锯掉。村东一里地之外的田野,曾是一片占地四五百亩的滩地。说是滩地,其实与现在所说的湿地相差无几。每逢冬去春来之时,解冻的滩地就变得又潮又湿,像一块毛茸茸的巨幅垫子,行走在上面,颤颤悠悠的。更神奇的是,在滩地上随便找个地方,连续用脚跺上几下,地上马上就有一股一股的清水渗出来。
夏天就更不须说了。清凌凌的小水坑遍地都是,先前视眼开阔、一望无际的草地变成了没过人头的草林草树。但自打那个宝石般的水井干涸之后,这片土地没有多久就几乎变得寸草不生,要水没水,要草没草。我十来岁的那几年,每逢暑假,就与小伙伴们牵着自家的牲畜来此放牧、割草。听说,这几年,这块不毛之地再也无人问津,更无人涉足,只有白花花的盐碱在烈日下闪着孤独而耀眼的光。
我十岁前后的那些年,一到夏天,雨就没完没了地下个不停。村中有个集体果园,地势稍低一些。每当巷子里的雨水无处可排、直往院落回灌的时候,村民们就会偷偷地在果园的墙脚挖个窟窿,把水注进去,因此而经常引发与护园人的矛盾。每当雨下得连日不停的时候,讲迷信的村民们甚至还会在院子里立一把扫帚,以此来提醒老天停下行云播雨的手脚。说什么黄土高原十年九旱,我觉得这是一句太笼统的话,太失偏颇的话,不能一言概之啊。至少我们那地方就不曾是。不过,现在倒是完全应了,名副其实的十年九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