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负手踱步到了苏洛的身边,身形一转坐到了那铺着柔软羊毛毡的睡台上,顺势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苏洛坐过来,而后似笑非笑的看着少女的眼睛,那乌黑清澈的颜色在西域十分少见,赫木恩忍不住凑近了些,“按说你在酒肆救我一命,我在伤复时救你一命,我俩应该算扯平了才是……只是我酝酿了大半年的离宫出走,还未走出大宛国境便又为着你这伤给回来了,这一桩阿洛你打算如何赔我?”
“离、离宫出走?!”苏洛听的目瞪口呆,感情这美艳的王女是因为私自逃家才出现在那边境小城中,还连个护卫都不带,以至于被一帮马贼给逼至了绝境,也算是奇事一桩了。
赫木恩挑了挑眉,对自己胎死腹中的出走计划耿耿于怀,惹的那送瓜果的侍婢忍不住一笑,劝道,“朔殿下这次可把整个王宫的人都吓坏了,昭殿下说,下次若再要出走,至少把他带在身边防身才是。”
“你们一个个的,都只会帮着父王埋汰我,这宫中能赢得我刀法之人也就只有昭一个而已,还真当我会败在那群马贼手中不成?”赫木恩闻言哼了一声,至于被马贼袭击时因为从未经历过而有些惊慌失措,后来忙着看打斗之时别具风姿的苏洛而忘记帮手这种事,王女大人是一辈子也不会说出来的,“倒是我此番外出发现边境并不安宁,那帮横行霸道嚣张扰民的马匪,得找个机会好好清理一番才是。”
苏洛噗嗤笑了出来,赫木恩顿时有些羞恼,捏住她的下巴将苏洛的脸强行转了过来,“别的不管,阿洛你总要赔我才是,你可不知困于深宫之中日日批复公文的苦。我为你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自由,你该拿什么来还?”
苏洛笑的收不住,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趣的王族,挣了半天都没能从赫木恩的魔爪中挣脱出来,,“那我带殿下再逃一次如何?你放心,有我在必不会再出现那日被马贼欺负的情况。”
赫木恩闻言眼睛一亮,似乎真在考虑这个计划的可能性,蓦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有些黯然的垂下了目光,“……阿洛你这伤,再逃一次怕是就回不来了罢。你这丫头,还真是一点都没把伤势放在心上?”
苏洛轻轻笑了笑,“反正赫木恩你也发现了……放在心上也并不能改变什么,何不将之抛在一边,好好享受还活着的当下呢?能在最后的时间遇到你,也算是乐事一桩啦。”
她话音未落,额头出就被赫木恩用力敲了一下,痛的她低呼了一声。美艳的王女深深蹙眉,似乎很不喜欢听到苏洛这般不将自己的命当一回事的态度,她难得严肃了语气,“阿洛你是我救回来的人,怎可如此草率,我必定要将你身上的伤治好,否则怎对得起我为此放弃的离宫出走计划?”
赫木恩说完,朝立在旁边的侍婢问了一声,“古力大夫呢?”
“一早便派人去传话了,只是那位大人脾性古怪,朔殿下您是知道的。”侍女无奈的回答道。
苏洛却是因赫木恩的话而微微一怔,陷入了沉思。回想起来这一次自萧云手中重伤之后,她却是一直抱着不上不下的心态,直到最后练功突破之时因对萧云的恨意而走火入魔,落得如今的下场;向来乐观坦然面对人生的她,这一次却显得懈怠,对体内的伤势不管不顾,甚至做出留书一封,独自远行的任性之事来。
连初初相遇的赫木恩都如此尽心,她却枉顾了所有人的关心,事先一步放弃了。
说什么用两个月的时间看遍世间,到头来也只有她自己明白,性命垂危的苏洛有多么舍不得离开。
倘若在这遥远的异乡之中真有一丝能救她的可能性,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期待,不去全力一试呢?
正当苏洛心思纷乱之际,房间之外却是突兀的响起了一声驴叫。苏洛愣了一愣,想说生驴怎可能出现在这森严的王宫之中,那驴却是又叫了一声,紧接着一阵铁蹄摩擦地毯的诡异声音响起,一只肥硕健壮的黑驴出现在了门外,驴背上倒坐着一个浑身绫罗锦缎的胖子,唇边两簇上翘的小胡子,分外不耐烦的朝为他引路的侍者吼道,“那绯衣丫头的伤没个两三天怎么可能醒?你们催着我过来也是白搭,我——”
胖子还没说完,忽然看到了坐在赫木恩身边的苏洛,眼睛顿时瞪的有铜铃大,一个翻身跳下驴背就朝苏洛奔来。那身手之矫健,仿佛一颗凌空弹起的球,丝毫没有先前坐在驴背上那懒洋洋的样子,饶是苏洛也没能反应过来,愣是被这胖子一把抓住了手腕,号起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