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铮盖着锦被,除了阿紫,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单纯的发烧。
郎中开了汤药,烧已经退了。阿紫暗中给他换过药,身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他在床上躺了三日,到了第四天,便穿得整整齐齐去给父亲林进德和大太太请安,看他举止从容,谁也不知道他的左臂受了重伤。
阿紫越发赞同林钧说的,四少爷林铮真的很阴险。
陪着林铮去请安时,阿紫才是第一次见到林进德。自从六十年前被削爵夺券后,林家便一蹶不振。林进德与几个兄弟被派往北地严寒之地镇守多年,十年前交出兵权,被先皇天庆帝召回京城,赋闲在家,并未安排实职。直到崇文帝登基,才将林进德重新启用,让他出任京卫指挥使,统领京师卫所。吴奔谋反,在北地建都,崇文帝首先想到的就是林家。
林家虽然已经不是勋贵,但林氏子弟多年来镇守北地,在当地世家大族及百姓之中极具威望,若不是先帝对林家抱有偏见,强令林家交出北地兵权,吴奔也不会率兵长驱直入,一举打下北地十六州,如入无人之境。
但一向硬朗的林进德却忽然病倒,在北地多年,他患上严重的风湿,原本只是四肢酸痛,并无大碍,消磨十年,现在终于上阵领兵,林进德激动不已,带着儿郎们在演武场操练。毕竟年岁不饶人,一趟刀法使下来,林进德便再也没能站起来。
此时的林进德靠在软榻上,双颊深陷,病体支离,不到五旬便已花白了头发。若不是一双鹰眸依然炯炯有神,很难让人把他和昔日的林大将军联系起来。
最凄凉美人迟暮,最不堪将军白发。
阿紫站在林铮身后,偷偷看向软榻上的林进德,脑海里忽然迸出一个声音——
“林进德闲置多年,就是一头狼也已磨平了牙齿。”
她蓦的一惊,她也只是听烧火间的人说起,才知道大老爷叫林进德,可她又是怎么得知他曾被闲置多年呢?
脑海里响起的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浑厚威严。阿紫的头忽然一痛,就像是有一根神经被抽紧,可是很快,这痛楚便消失了,她的脑海里一片模糊,依旧什么都没有记起。
以前看到蛇看到蜘蛛,甚至看到花花草草,她都会有所感悟,但从未像这次这样令她疑惑,甚至头痛。
她不是药材铺子里走失的小姑娘吗?怎么会知道林进德?
她只顾着想自己的事,并没有留意林铮在说什么,直到她回过神来,才听到林家大太太许氏说道:“铮哥儿身子弱,到庄子上住些日子也好,那里安静,不似京城这般哗噪,正适合读书。老爷,您看可好?”
林进德显然对这个庶子并不看重,听到许氏这样说,淡淡道:“夫人看着安排吧。”
许氏转身对林铮道:“庄子那边都是些做粗活儿的,你让欧阳妈妈多挑几个人过去侍候,药材也多带一些。”
林铮恭敬道:“多谢母亲挂怀,孩儿只想静心读书,人多了反而乱些,就带这个小婢过去便可。”
许氏这才注意到林铮身后的阿紫,只看一眼便懒得再看,是个又瘦又丑的丫头,不像是个伶俐的,随他去吧。
看到许氏点头,林铮又给林进德和许氏行了全礼,这才带了阿紫,毕恭毕敬退了出来。
隔了水青一色的帘子,阿紫听到里面传来许氏的声音:“铮哥儿虽是身子弱些,可也算知书达礼,若是老三,才不会这般安静,整日皮猴儿一般。”
接着,听到林进德冷哼一声:“不过就是个没用的东西,连老三的一半都不如。”
阿紫跟在林铮身后,她能听到的,林铮肯定也听得清清楚楚。林铮却浑似充耳未闻,但背脊却挺得更直。
阿紫表情木然地走在后面,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在哪里,她也不知道被父母呵护是什么样子。但是如林铮这般,被自己亲生父亲这样嫌弃,他肯定心里很不好受吧。
大太太许氏虽然和言悦色,对林铮也是关心有加,但嫡母对庶子又能有几分疼爱呢,无非是些表面功夫。如今三少爷林钧代父出征,帮林家挽回脸面,这才被重视起来,他又是出名的混世魔王,先前在林家的地位,恐怕还不如弟弟林铮。
阿紫知道,林铮去庄子读书只是借口,他伤势未愈,不想留在府中被人发现才是真的。
想起林铮身上暗藏的修罗刺青,阿紫心里掠过一丝不祥。她瞬间帮林铮想了至少五种杀人灭口的方法:水淹土埋、下毒悬梁,外加一招五马分尸。
想着想着,阿紫打个激凌,不论林铮是不是那个修罗大统领,她都不能留在他身边了,虽然答应大恩人林钧等着他,可是自己只有一条命,丢了性命那就什么都没有了。
欧阳妈妈还在低声抱怨四少爷怎么只带哑丫头一个人,看得出她是真的关心林铮,可惜林铮信不过她。
林铮说走就走,不过就是一个时辰,便已让人收拾妥当,两驾马车一前一后从侧门驶出林府。
一驾马车上是林铮和阿紫主仆二人,另一驾则是书籍、药材和日常用品。显然林府上下都认为林铮是个药罐子,墨留居的小厨房里都是药材,现在去庄子随身带的也都是药材。
阿紫想起那夜林铮的一袭夜行衣和他肩头的飞镖,对这位谪仙少爷肃然起敬,这位比她还会装,这么多年竟连林进德夫妇和乳娘欧阳妈妈都没有发现他的秘密。
阿紫来到林府后还是第一次出门,马车上有一扇小窗,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