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上, 贾琮好端端睡着懒觉,让人直从被窝里拎了起来。贾琮一个激灵惊醒,瞪眼一瞧:柳小七。柳小七松手, 贾琮“咚”的跌回炕上,假哭起来:“媳妇啊——有人欺负你孩子她爹——”

柳小七嫌弃的甩甩手:“快点起来!今儿卢大人要来。”

贾琮迅速窝回被褥中:“他肯定会跟卢俭老头打听,然后就会知道我爱睡懒觉, 然后就会晚点来。”

柳小七道:“孔圣人忌日可没几天了,人家孔少爷还得赶回去呢,时间最紧不过。”

贾琮懒洋洋“嗯”了一声。半晌, “腾”的坐起来:“孔少爷赶回去管我什么事!他不会过来吧!”

柳小七白了他一眼:“七成会来。”

贾琮哀嚎着趴在被面上:“不要吧……我最讨厌儒家的规矩了。”

饶是如此,他依然得起来。耷拉眉耷拉眼跟被抽了筋似的, 慢吞吞换好衣裳,连早饭都吃不下。柳庄问道:“贾三叔可是哪里不舒服?”

柳小七道:“庄儿莫搭理他, 左不过懒病犯了。”

贾琮打哈欠道:“我愿意把吃饭的时间省下来睡觉。回头多吃些点心便是。”干脆往引枕上一靠,打起盹来。众人无奈, 只得由着他。

卢大人直至辰时六刻才来。贾琮闻报看了看怀表, 极尽哀怨的望了柳小七半日。柳小七只做没看见,闪身出门。沈之默在旁闲闲的说:“周相公!客人就要到了。”

贾琮拍几下脸打起精神, 起身立在客院门口。远远的便看见卢俭卢帧这一老一小陪着两位客人走过来,正是卢大人和孔少爷。遂打叠起笑容上前相迎。寒暄几句后, 贾琮陪着他们入堂前坐下。

卢大人满面红光,笑指着孔少爷道:“周先生,这位,便是衍圣公嫡子允宪先生。”

贾琮站起来拱手:“孔小公子你好。”孔允宪微愣了一瞬, 含笑回礼。贾琮坐下道,“额——卢大人,他这个岁数,还不大好称做先生吧。”

卢大人与卢俭俱怔住了。卢帧解释道:“我们齐国极崇孔圣人,故此其嫡孙亦称先生。”

贾琮不解道:“举国都极崇孔圣人啊。我看这孩子不过十三四岁。若是连老大人也尊称其为先生,不利于孩子成长吧。万一压力过大影响身心健康就不好了。”

卢家两位长辈依然愣着。卢帧只好接着说:“连王爷都喊他做先生的。”

贾琮皱眉,怜悯的看着孔允宪:“合着是为了政治正确。这孩子可怜见的,也不知打从出世起可曾好生玩过。”

卢俭犹茫然道:“周先生,他是孔、圣、人的嫡传后人。”

“我知道。我亦崇孔圣人,但孔圣人与他的儿孙后代是截然不同的无数个人。祖宗是祖宗,儿孙是儿孙。”贾琮道,“刘彻李世民皆千古一帝,他们的嫡传后人不也亡了国么?”柳庄在旁咳嗽两声,沈之默悄然离贾琮远了一点。

卢帧忙说:“那个……此事大家观念不同,就不用争论了。我伯父今日过来,是有件事想请周先生出个主意。”

贾琮问:“何事?”

他二人皆一本正经望着卢大人。卢大人尚未从贾琮所言缓过神来。老半日,看看贾琮又看看孔允宪。孔允宪彬彬有礼道:“周先生所言极是。祖宗之业不可追,我等只竭力不丢他老人家的颜面便好。”

贾琮笑道:“小小年纪何必学老夫子如此低调。后辈总有新的领域可开拓,说不定三十年后你的成就能超过孔圣人呢?”

卢帧也笑道:“孔圣人已成圣,儒家一学不可能再有人能超过了。”

“那就去开创个别的学派啊!”贾琮道,“未必非得是哲学,也可以是文学、史学、数学、化学、建筑学、心理学。后人们提起曲阜孔家有一个老孔一个小孔,岂非美谈。”孔允宪也听愣了。

卢帧赶忙朝卢大人使眼色:“伯父!那篇子!”

卢大人已回过神来,迟疑片刻,从怀内取出一篇文章来:“周先生,这便是昨日那甲先生做所之文。”小仆将之转送到贾琮手里。

贾琮满心好奇。昨晚上他们几个曾猜度,这文章写的不是政论就是军备,否则怎么不许人看?待拿到手一瞧,忍了半日才忍住白眼。那上头是一篇论文,论述的是各地如何祭祀孔庙。后面一大段乃是作者论述自己的观点:最近这些年之曲阜孔庙祭祀皆非古制,倒是别处留着古制。曲阜祭孔当重新考据修正才是。看罢文章,贾琮面色僵硬假笑了下——大概那位赵先生家里找出来的是些祭祀关庙祭祀孟庙等同类社会学论文。

卢大人问道:“周先生以为,此文所言可有理么?”

贾琮哂笑道:“舍本逐末。最古的古人茹毛饮血,因物资丰富产生文明、礼仪随着文明从无到有。千百年来,人类的礼仪一直在渐渐演变,祭祀之礼自然也一直跟着变。他考证的这个古制并不是最古的古制,而是过去某个时段的古制。此前此后都有与之不同的‘古制’,凭什么碰巧被他找出来的这个就最好?何况最古的古制也未必好。春秋时代物质比现在贫乏得多。子思先生也许想用更大更威风的法子来祭他祖父,只是当时没有那些东西罢了。后人不解前人事,依着当时的世风修改古制,自然而然。比如四这个数字如今颇为吉利,说不定数百年后它就不吉利了呢?后人少不得会将礼仪中的‘四’修改成别的数字。今人对古制,只需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便好。”

卢帧听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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