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军队自称是太上皇的人马、忽然打进京城。燕王仓促出了城门, 与西郊翠微山上的京营指挥使孙绍祖会合。孙绍祖依着一本吴国大将卫若蘅所撰兵书在西郊练兵。燕王乃与几个心腹商议派人回京打探。除去孙绍祖的斥候,另派了名跟在身边的护卫过去。冯紫英一言不发,拿起卫若蘅所撰写兵书在旁看了起来。

既是燕王来了, 孙绍祖少不得让出大帐。这会子天已渐昏,该用晚饭了。孙绍祖忙出去张罗。他前脚才刚出了营帐,冯紫英便将手里的书翻着举到燕王跟前指道:“王爷瞧瞧, 这里一页竟有三个别字。”燕王接过来一瞧,他指着不是别字,而是整整一页的论语。这书是印制的, 显见装订之时出了大错。冯紫英低声道,“孙将军若囫囵看完了此书, 岂能不察?若没看完,怎么就依着书中的法子练兵了?”

燕王深吸了口冷气, 心中数十个念头翻滚起来。乃拿起兵书从前头看起。才看了头一页,他便发觉此书不对。文理不通不说, 满纸的胡说八道、毫无道理。孙绍祖此人必有不妥, 敌兵能攻入京城少不得有他的手笔,赶来投他犹如自投罗网。只是如今自己身边只得五千亲卫营, 他却有八万精兵。龙游浅滩、虎落平原。

虽心里明白,燕王与冯紫英都只扮作不察, 还议起事来。一时孙绍祖亲送饭菜进来。燕王只说身子不爽,让他将饭菜搁下了——这些自然是不敢吃的,另打发一名武艺高强的护卫去外头弄吃食。到了晚上,回城打探之人皆没回来。燕王无奈, 只得在翠微山暂住一宿。孙绍祖忙不迭替他安排营帐。

夜半二更,天上高悬起一轮明月。虽还不到十五,已明晃晃的照亮半个山头。山间多疾风,松涛如惊雷,偶有惊鸟春虫鸣叫几声。翠微山上,许多巡逻兵士负枪而行。燕王帐中钻出两个兵士,一个向孙绍祖的人打探道:“你们这儿可有茅厕没有?”

那人笑道:“这荒郊野地的哪里来的茅厕?去山后头寻棵大树方便下得了。”

这兵士呵呵一笑:“这么多人,山上不得臭气熏天么?”遂与同伴一道朝山上走去。两个孙绍祖的兵士暗暗跟着他们。

此二位当真是上山方便的。亏的这会子天气暖和,脱了裤子也不挨冻。折腾半日,二人慢悠悠的下山来。回到营帐前,孙绍祖的人笑嘻嘻问道:“今儿晚上你们吃饱没?”

他两个道:“饱了。”

“我们烧饭用的是山间泉水,比京城里头的井水甘甜。今儿的野菜兔骨汤最好喝。”

“可惜了,今晚上没喝你们的汤。我们头领带着酒呢。”

“原来如此,当真可惜。”

“酒已喝净了,明儿尝尝你们山泉水的汤。”那两位便进帐去了。几个孙绍祖手下互视了几眼,有一位便跑去报信。

那人走了不多时,燕王帐中又出来个几人,当中一个径直走向孙绍祖兵卒头目。那头目抱了抱拳:“这位兄弟……”话音未落,咽喉钉入一支袖箭,倒地而亡。说时迟那时快,几个人同时出手,皆使的是暗器手段,招招致命。不待孙军兵士缓过神来,燕王帐前已倒下了一圈尸首。

燕王负手出了营帐,趁着月光四面张望。冯紫英跟在其身后低声道:“王爷,除了大帐中这些,咱们的其余兵卒皆饮了孙绍祖的野菜兔骨汤。汤中有méng_hàn_yào,这会子都睡死了。”

燕王淡淡的道:“若非我们这儿还有人出去找茅厕,大约现在孙绍祖就过来收孤王的人头了。”

冯紫英道:“事已至此,唯有李代桃僵。王爷可去天津总兵卢将军那儿,立身事外反倒能看明白。”

燕王自嘲而叹:“孤竟也有今日。”

冯紫英微笑道:“待王爷回京,微臣觉得自己少说该封个侯。”

燕王瞥了他一眼:“那点子出息!孤封你个国公如何?”

冯紫英忙躬身行礼:“谢主隆恩。”

燕王哈哈直笑:“就这么定了。”乃返身回帐。

多年前燕王在民间寻了个与自己容貌逼似的替身,平素扮作亲兵跟在身旁,危急时可助主子金蝉脱壳。养了他几年,终于用上了。燕王换上夜行衣,数名武艺高强的大内护卫护着他悄然离开大帐,趁着夜色往山上走了。方才那两个去找茅房的其实便是趁机打探山上可有埋伏。大约是八万兵马较之五千多了太多,也大约是那五千精兵都着了道,孙绍祖并未在山上安置人手。一位护卫背着燕王,其余的在四周防着,一行人从翻过山头寻到一条小路,顺着往山下跑,不多时便离开孙绍祖营盘。

眼看快要到翠微山脚下,燕王心底暗暗安生几分。伏在护卫后背仰头望月,莫名生出抚今追昔之感来。若非这会子在逃亡,他倒有心吟诗一首。转过一个弯子,前头是个嶙峋陡峭之下坡小道。兵士忽然停住脚步。

月光底下清清楚楚,前头小道中央坐了个人。虽有些远,依然可看见此人身穿杏黄色道袍,须发皆白,慢慢从小马扎上站了起来。乃迎着燕王等人打了个稽首。“九王爷,贫道等候多时了。”老道士微笑道,“险些以为你们不来了呢。”

燕王忙从护卫背上下来,负手而立:“敢问道长是那位高人?”

老道士道:“贫道上个月才刚投靠了令郎,九王爷没使来来打探贫道么?”

燕王想了想:“仿佛是位姓范的道长。”

“不错。”

燕王道:“想必范道长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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