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贾母尤不死心欲让苏铮收宝玉入门。贾环简直不知道如何跟老头开口!眼下这局势,老头显见没那个兴致不说,平日偶尔提起宝玉来一句好听的都没有。偏他想了半日实在寻不着法子。次日又去苏府例行宽慰,纠结了半日,硬着头皮道:“先生,有件事儿弟子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铮望着他道:“我瞧你今儿心神不宁的。”

贾环垂了头,咬咬牙:“我家祖母命我来跟先生说,可否收下宝玉哥哥为弟子。”

苏铮挑眉:“什么?”

贾环飞快的说:“横竖我说过了。”遂抿嘴垂手在旁立着。

苏铮顿觉好笑:“你祖母没命你务必玉成此事?”

贾环道:“没。她觉得天下人都必会喜欢宝玉哥哥,只需提一声,您必然乐意之极。”

苏铮哼道:“你父亲是不是也吩咐过你?”

贾环道:“从前提过两回,都让琮儿设法糊弄过去了。您老失踪了许久,宝玉哥哥也是先帝驾崩那阵子才从云台书院回家的。故他这会子暂且还没想起来,过几日大约便能想起来。”

苏铮瞥了他一眼:“你没法子糊弄么?”

贾环老实道:“若是从宝玉哥哥那头说拜您为师对他不好,我实在狡辩不出理儿来;若是从先生这头说您不好,我又不想说您坏话。”

苏铮含笑端起茶盏来饮了一口道:“你这哥哥是个什么样的?听从前你们兄弟随口所言,仿佛不甚明白事理。那年看见他倒是安安静静的。”

贾环想了想道:“比起我与琮儿,宝玉哥哥善良正直。他天资聪慧,少说聪慧过我一万倍。”

苏铮皱了皱眉头,老头儿偏心病起来了。

贾环接着说:“其实他很通透,真的通透,是个天然、干净的人,厌恶雕琢虚伪。所谓物极必反。世道本不天然干净,过于天然干净必有旁的不妥之处。早年宝玉哥哥是阖府的凤凰蛋,暖房里的花朵;后来大伯强了起来,我们二房势弱,他便如移到暖房外头去了一般。虽然没死,还是花朵,并未成树。我没他那么干净;但我的事儿我老子未必能做主,他的事儿大概他自己插不上嘴。我与琮儿遇见棘手的麻烦会商议着想法子解决,他除了会哭会写诗之外也不会什么了;若事儿太大、大到他实在不想照老爷老祖宗的话办,只怕会出家以避之。我与琮儿极头疼他。”

苏铮闻言思忖片刻道:“听你这么一说,不过是个性子绵软、有些呆气的书生罢了,倒是不至于使你二人头疼。”

贾环苦笑道:“这几年稍好了些,也只稍好了些罢了。从前……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他一不会防人,二不肯伤人,三极易信人,四不肯屈从世态,五则天生怜香惜玉——不是那种淫.色之徒的怜香惜玉,是见美貌女子便敬重、信任。偏我们家如今之境遇……先生也知道的。大户人家缺什么都不缺各色美貌女子!眼下幸而没人留神他这号人;若有人留神他,他就是我们家的一个最大的破绽。早年我与琮儿每每想到他来日还不定会上什么人的当、被什么人勾引得死心塌地或是做些离奇的事儿,头皮都发麻!又不能不管他死活。琮儿曾说,最可怕的不是猪队友,是玻璃猪队友——帮不上忙反添乱不说,又容易碎,碎了还一地的玻璃碴子扎脚。”

苏铮“噗”的一声笑了,道:“罢了,我知道你这哥哥是个什么模样了。你们这般少年老成,竟与他是一家子兄弟!实在怪异的很。”

贾环叹道:“我二人哪里就喜欢与外头这些王爷大人娘娘公公勾心斗角呢?满京城皆是豺狼虎豹,我俩若不上前顶着,一家子还不定怎么样呢。先生啊,少年老成是被逼的!”

苏铮顿觉弟子们可怜,忍不住伸手抚了抚他的头,贾环趁机嘟嘟嘴装可怜。苏铮又道:“你老子是个成不了事的,贾赦我瞧着颇为妥当。”

贾环道:“大伯他老人家上年岁了,斗志早消磨尽了,会防不会攻。朝局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不瞒您说,那国库银子的事儿,许多人都以为是我们家聪明,其实那是圣人命林姑父来要债的,不然他老人家还想不到这件事头上去,算歪打正着吧。”

苏铮怔了怔,有几分恍然大悟,又有几分啼笑皆非,道:“他终究还是明白事理。圣人也找旁人要过债,怎么就没人还银子呢?”

贾环顺口道:“故此胆小有胆小的好处。”他一壁说,一壁腹诽自己这话说得太违心了些。

苏铮想了想,道:“既是你祖母父亲的意思,横竖你也绕不过去,就让令尊领着他来见我一见。既想让我收下,总得考验一番。”

贾环点点头,又说:“先生您预备收下他么?不预备收就别见他了。不然他到时候又得伤神半日,我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苏铮闻言只觉有些奇怪,才要说话,忽然想起什么来,问道:“你一直说你祖母与令尊,该不会他自己并无此意?”

贾环道:“他哪儿会有这念头!此事他压根儿不知道。我这哥哥没什么上进之心。”

苏铮脱口而出:“岂有此理!”

贾环忙道:“无欲无求罢了。”

“连进学之事也由父亲祖母念着,他自己每日想什么呢?”苏铮摇了摇头,“既这么着,就让令尊带他的功课来便是。”

贾环答应了一声,又哄了老头半日,回府去了。

贾环本是一片好心,想替贾宝玉留个颜面;谁知贾政听闻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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