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林月见的回应并不那么友好,她微调桃花眼,轻蔑一笑:“你现在连自保都不能,却还要四处许诺么?”黑色轻纱如鹅羽拂过,林月见眼中狠戾之色乍现:“我只是气自己不争气,凝魄这么久了连最基本的术法都不会。 ”
我却回想起她十五岁的魂。好歹,这个形体之中虽是残怨居多,但究竟是以一缕至纯至净的魂魄做的本体。
人心向善,天性使然。她那样说,也只不过是骗她自己罢了。
我在混沌中睡去,混沌醒来之时已是躺在了竹床之上。身上还是有些疼,卿尧下手实在太重,若还有下次,我绝不与他同台做戏。
轻声下了床,地上只有一双木屐。我穿着木屐走出房门,燥热气息迎面扑来。只一眼,我便断定,卿尧绝对没有把我带到什么好地方。
“醒了?”我正在站在主楼边上发呆,卿尧至一侧走出来,手上还提着个木桶,里面盛了些水,看样子,该是为我备下的。
见我久久无言,卿尧将木桶放在地上,盛了一碗水递给我。又放眼四处环顾了片刻,重又将目光锁在我身上,一声笑奇奇怪怪的:“如何?这便是魔君的宫殿了。”
我一惊,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堪堪一阵猛咳。想着他一代魔君竟憋屈至此,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尤其,尤其是对比着九重天上高大华美的宫殿,我好像在刹那间理解了卿尧在万年前何以会带百万魔兵揭竿而起,反上九重天。
教书先生说,仇富心理普世有之,只要大家正确处理,便可相安无事。很显然,卿尧便没能处理好自己的仇富心理。
他似乎是猜透了我的所思所想:“我们魔族原先也是有一块宝地的,那地方是漂浮在天海之外的巨岛。只是后来被梵央生生砍破,变成极小的二十八座岛屿漂浮在了天海。”
我又是一惊,他所说的,不正是天海二十八岛?默默低头,木屐套在脚上略有些大,这样算来,我也是侵占了他家园故土的人。
“我们是在哪儿?”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先了解自己的现状才可进一步筹谋,我偏头问道。
“中曲山。”
于是我又听到了自己倒吸凉气的声音,“你好不容易才出去,怎么又回来?”
他却“噗嗤”一声笑:“琼落啊琼落,作为一个九重天的仙子,你这样说,真的好吗?”顿住笑声,他又自己盛了一碗水喝:“我既然敢进来,就自然备好了万全之策。”
我挑眉看他,他却拍拍我的肩头:“我是不会告诉你我的办法是什么的,你毕竟是仙界的人。我只是觉得,按九重天现在的境况,他们没人能冲破封印进入中曲,让我魔族得以休养生息,也算安宁。仙帝那老头儿常以为自己聪明绝顶,我却偏要让他尝尝自食恶果的滋味!”
我见他笑得有些忘乎所以,想着仙界也还是有人才的,于是小声辩道:“封印是梵央神君下的,他还在十八天。若是仙帝上去求上一求,这封印自然什么也不是。”
“他不会。”卿尧说得胸有成竹:“仙帝心气儿高,定不会在自己尝遍所有办法之前去找梵央帮忙。更何况我能在此地来去自如已是二三十年间的事情,也可看出近年来,梵央的神力有所衰微。”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我听得津津有味。冷不防卿尧递过来一个火红的果子,木瓜大小,示意我吃下去。
我看着这鲜红欲滴的果子,为师有些惶恐。卿尧又将果子递近了些,“放心,这是櫰木的果子,中曲众魔常年以它为食,也没有谁吃出过问题。”
心思被揭穿我颇有些不好意思,将火红果子递到嘴边,又总觉得吃不下去。衡量再三,我把果子递还给卿尧:“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不饿。”
“哦!”卿尧恍然大悟般:“我忘了当初你醉了酒,我是叫蛊虫将你的灵魂从身体里面引出来了,你自然不会饿。”
我:“……”
穿过中曲山荒芜的红色土地,卿尧封住了我的神识。不一会儿,神识得开,我已经不再中曲山中了。
卿尧他再不拘小节再帮我,可身为一族之君,也由不得他不多些顾虑。
我在离别前又一次问他对我施以援手的原因,他这一次不再含糊其辞:“因为你对我有用,帮你即是帮我。”
“魔君可能看错人了,我并不是个值得魔君狠下赌注的人。便是我再怎么厌倦仙界的清规戒律,便是我再怎么凡心未泯。九天既有人敬我一声仙君,我便不会背弃它。”我正色道,言词间的坚决凛然让我自己都不由为之一振。
卿尧却笑得不在意:“你只需要记得你已经欠了我两个人情。且这人情你还不还都无所谓。只要你按照你所喜欢的方式去生活,便是报答了我。”
“如此?”
“如此。”
我眉头紧锁,却也只是拱起双手行了个告别礼,祥云刚刚架起,却又回过头:“我和青璃,有过什么关系吗?”
卿尧不似孟泽一般不肯言明,给出的答案却也模糊:“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就是青璃,但证据,却实在找不出来。”
回过身,祥云直上,向着建业行去。也不由得笑自己荒唐,从前从没想过会和一个人之间有什么瓜葛,转眼却觉得已经有人住在了我心上。且那人,还是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不可相爱之人。
由此观之,故人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委实是个适用于三界的普遍真理。
这也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