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早说早超生,我就是有点发憷……”
还没进陆家大门,常青已经垂头丧气,仿佛来这一趟并不是为了见家长,而是直接被押赴刑场。常青心里敞亮,明白自己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尔反尔,早日向陆晋松的家里人坦白,争取宽大处理才是正途。然而经历过被常妈妈拒之门外的遭遇后,常青心中本就微乎其微的雄心壮志更是所剩无几。
堂堂影帝尚且如此,他一个事业刚起步的小演员会被怎样对待,常青想都不敢想。
一想,胃里就抽抽,肠子直打结。
见对方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陆晋松颇为无奈:“又瞎琢磨什么呢?我爹妈都是正常人,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不会把你大卸八块吞吃下肚。”
现在时间尚早,院子里有不少晨练的老头老太太,两位穿着得体、头戴墨镜的青年男子已经引起很多人的注意,大家抻抻胳膊,蹬蹬腿,眼睛不住往他们这边瞟。
常青提着袋子的双手紧了紧,瞪着大眼睛望向陆影帝,眉毛愁得成了八字形:“他们要是不喜欢我怎么办?”
陆晋松环顾四周,觉得还是小心为妙,随即凑到常青耳边,低声道:“你在和我谈恋爱,又不是和我爸妈!”
常青垮下肩膀:“这不是废话么,我只是想给他们留下个好印象。”
说罢,常青开始对着楼门上的反光玻璃挤眉弄眼,腾不出手来,便抬起手肘撞了撞陆晋松的腰眼:“你帮我看看发型乱没乱。”
出席公众活动时,常青会认真捯饬自己,其他时候却不太注重外在形象,公司塞给他什么样的衣服他便穿什么,从不挑剔。今天的常青却极度反常,像是得了强迫症一般,反复向陆晋松确认自己的着装发型是否得体,陆影帝对此不胜其烦,却一直忍着没发作。
之前常青开口询问的时候,陆晋松还挺配合,抬手帮他扒拉两下额发,再鼓励两句,这次却反其道而行,大手在常青脑顶上使劲胡噜。在陆影帝的辣手摧花之下,一丝不苟的发型瞬间毁成鸡窝。常青无法伸手阻止,只能抻长脖子四处闪躲,不住讨饶。
院中老人们看戏看得可起劲儿,一个不留神,绕着院子做甩手操的大婶一掌击中无辜群众的下巴颏,正在打太极的老爷子“啊”的一声大叫,假牙应声飞出,划出一道漂亮的抛物线砸落在地,目睹全过程的围观群众不禁哄堂大笑。
常青与陆晋松此时却没空看热闹,陆影帝帮对方重新整理好发型,又嘱咐了两句,之后两人便向楼内进发。
陆家父母住的这套三居室已经有些年头,房高有三米以上,面积却不大,一百平米出点头,供两位老人居住倒是绰绰有余。
陆爸爸是大导演,陆晋松是大明星,一家人不缺钱花,完全有能力换套更大的房子来住,然而陆家父母却从没想过要离开现在的住所。毕竟已经在这套房子里住了三十年,邻里之间关系融洽知根知底,大家又都是同行,工作中可以相互提携照应,于公于私,两位老人都不愿挪窝。
越靠近陆家父母所在的楼层,常青越忐忑,脑子里乱成一团不说,好像还出现了幻听,耳边像是有人在唱京戏——
“儿大哥长qiang来刺坏;儿二哥短剑下他命赴阳台;儿三哥……乱箭攒身无处葬埋!”
常青猛一哆嗦,这词儿听起来可不大吉利,莫不是前路注定坎坷?
陆晋松皱起眉头,不仅常青,他也听到了这段凄凄惨惨的唱词。在屋子里引吭高歌《四郎探母》的不是别人,正是国家京剧界曾经的领军人物之一——陆妈妈。
早起吊嗓是陆妈妈保持了几十年的习惯,比公鸡打鸣都准时,陆晋松已经习以为常,他只是有些纳闷,陆妈妈主攻青衣,如今却越俎代庖,唱起老旦的词。
两人走到门口,门里的人却没了动静。陆晋松小声道:“别紧张,保持平常心。”
常青咽了下口水,勉勉强强扯出个僵硬的笑容。
陆晋松翻了个白眼,这位已经无可救药了,他按动门铃,冲门里喊了句:“妈,是我。”
屋里传出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只听一人拿腔拿调地吟唱道:“娘只说我的儿今何在!晋松!我的儿啊!哪阵风将儿你吹回来?”
说罢,房门便开了。
陆晋松满头黑线,他以前怎么从未发现,原来自家老妈也会有这么丢人现眼的时候。他真想说一句“对不起,找错门了”,之后领着常青打道回府,却不能这样做,只能附和道:“娘啊!老娘亲请上受儿拜~”
“儿啊!”
“唉!娘啊!”倒是快让我们进门呐!
常青站在一旁,斜眼看着他俩,心道这两人是撞邪了还是怎的……
不过经陆家母子这么一闹,常青倒不似方才那般患得患失,思虑过度,而是一门心思地憋笑。
陆妈妈不愧是一代名角儿,已尽花甲之年,身材与皮肤却保持得很好,她生着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五官清秀精致,却不大气,年轻时应该是小家碧玉那一型的。陆妈妈眉眼间总含着笑,连挂在眼角的三道鱼尾纹看上去都十分喜气。陆妈妈气质高雅端庄,若不是方才与陆影帝联袂出演的那段“母子情深”的戏码实在令人不忍直视,常青肯定会对她心生敬畏。
过了把戏瘾,这母子俩终于进入正题。
陆晋松把常青拽了过来,单刀直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