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杉在一旁听着冯、杨二人的对话,心想:自从周锡能案中揪出的那几个所谓“妖奸大头目”被处以极刑后,在城中任凭谁听到“查奸”二字不是浑身战栗。而今,又这般大张旗鼓的搜捕这许多嫌犯来审,那些真正的奸细短期内定是再也不敢出头生事了。倒是自己为救人,空费了这么一番心思。
如此想着,便不由多看了杨秀清两眼。
自在平隘山上受了他的莫名表白,赵杉每与彼相见,就再未敢对其正眼而视。这是一种很奇怪的畏怕,赵杉为这畏怕的来由纠结困惑了许久。
当下,抬眼看彼时,那畏怕竟丝毫都没有了。这叫她由衷的舒了口气。
赵杉将银珠、玉珠姐妹两个带回了自己的住处,让人打了水来,给她们梳洗了,又拿些干净的衣裳给她们换上。接着就彼此说些别后的话。
赵杉听她们说,无论是家中或是军中都没有再可以依靠的亲友了,略一思索,道:“既然我已在众人面前,认你们为妹妹,那往后你们就把我当姐姐吧。但按天律,即便是众位军师的至亲眷属,也须是男丁入营女眷入馆。我有心让你们留在我这里,但要稍微委屈你们,对外就只能称是我的近身侍女了。”
银珠流着泪说:“我们姐妹两个就是因在家乡受欺凌,再没有活路,才来寻姐姐的。如今,蒙姐姐搭救了姓名,又指出一条得保自由身的明路,哪还在乎一个称呼,只愿长久侍奉在姐姐左右。”
“我也愿终身侍奉姐姐。”一向不怎么说话的玉珠也跟着泣涕着点头。
“侍奉说不上,不过是要偏累你们做些洒扫针线的活计。”赵杉说着,因想起她们立志苦学的往事,又问:“你们这几年可还坚持每日看书练字吗?”
银珠道:“心里自然是想的,可自从冯先生被抓,私塾被封后,就再也没有先生去村里教书了。我们能认会写的也还是旧时那些字。”
赵杉道:“我这里每日要做的活也不多,纸笔字帖和些简单的诗词都有,你们闲下来时,就只管拿了去写去看,倘或有不懂的,尽可来问我。”
姐妹两个破涕为笑,齐声点头称好。
三人正说话间,梅姝抱着一本字帖进来。赵杉自从去年收她在身边,就一直把她当妹妹兼个小跟班养着。时日一久,却就发现她身上有一种超强的对事物的观察模仿力。
条件匮乏,缺少可以拆卸再组装的小物件,赵杉为考她,就大着胆借来一支拆散开的火枪,交给她组装。不想,她只把零件挨个看了一遍,三下五除二,就把枪重新装好了。
赵杉把枪还回去,让人检验,竟毫无错处。惊异之下,又拿出一本线装手抄书,让她去照上面的笔体抄写。她竟也写的跟书上的原字体有**分的相像,赵杉因此更加认定了她身上与生俱来的超强模仿天赋。
赵杉自知对眼前的整体时政大局无力改变,但也不想平白埋没了这样一个潜在的人才。
她对梅姝直言了她的天赋,鼓励她去充分发挥。梅姝初听到“天赋”这词时,只是满脸的惊讶。待赵杉给她讲明了何为“天赋”,便就展露出自信的笑颜,自此在文字书本上愈加用功起来。
赵杉并不想让她学成个只会满口之乎者也,实则没有半点务实之用的“秀才”。因而只是教她些日常行文必备的古文语法,和些经史子集里的务实经典。大多数时候就放任她由着性子喜好自学自悟。
赵杉把银珠姐妹跟梅姝都相互介绍认识过,勉励她们说:“往后,你们三个就相互指教,共同进步吧。”
三人俱各欢喜,日常一处做活识字,很快便熟络亲近起来。
因为太平军上下实行严格的军事管制,在各军师妻眷身边留用听使的人数有明确限额,赵杉留下银珠姐妹,就不得不将已经跟随她两年多的谢晚妹、林五娘辞退。这二人都有些不舍之意,却也只得按律搬去女馆居住。
银珠姐妹从梅姝那里知晓,她的名字是赵杉给改的,便一同来央告她道:“我们名字里的珠字太过俗气,姐姐效仿当初给梅姝的那个姝字改个好听的吧。”
赵杉想了一想,道:“那就银妍,玉娆,如何?”
银珠听了摇头,道:“妍字是说相貌艳丽,太显得自夸招摇了。”
玉珠跟着道:“我也想要个温厚一点的字。”
赵杉道:“温厚一些,那就是必得大有内涵了。让我好好想想。”
她想了两日,根据《论语?里仁》中的那句“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取其意分别组合成了两个名字——敏行、讷言。
银珠玉珠两个听赵杉讲了其中的典故出处,觉得既各有为人做事的深意,又与她们各人的性格相配,都拍着手道:“这个好,这个最好。”
适逢天王遣人来采录各处听使人员的姓名编充名册,二人便以敏行、讷言之名做了登记。
这年的十二月中旬,洪秀全诏封五王(杨秀清为东王,萧朝贵为西王,冯云山为南王,韦昌辉为北王,石达开为翼王),并在诏书中明确告示西王以下,皆归东王节制。
数日后,又下诏,自次年(一八五二年)起,颁行天历,用作太平天国的日常纪年。
天历以三百六十五天为一年,不用闰法,单月三十一天,双月三十天。
这可难为了赵杉,为了能把所记的“历史事件”与当时的日期对上,只能默默地把公历换算成清朝纪年用的旧历,再把旧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