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更大了,房檐上,街道上,溅起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
这时一阵风猛刮过来,那白纱袅袅地飘去,雨点斜打在街面的积水上,激起朵朵水花。
气氛极度沉寂。
雨幕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萧纬身上。
人总是爱瞧热闹,潜意识甚至更喜欢幸灾乐祸。
堂堂兰陵萧氏,曾建立南齐和南梁两个朝代,是历史上顶级门阀之一。
看着他们的子孙当众下跪,围观人群也能获得些许的满足感。
萧纬神色阴沉如水站在那。
尽管全身每处毛孔都散发着寒意,但他脑海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不能跪!
膝盖着地,就把兰陵萧氏的脸面尊严丢得干干净净。
就算留得一条命,活着也像行尸走肉。
萧纬抬起头,死死盯着张易之,色厉内荏道:
“张巨蟒,非要把事做绝么?”
张易之将油纸伞递道:
“九家香料店,九道封条,跪九次……”
顿了顿,他目光变得锐利:“亦或选择挨九刀。”
嘶!
围观者倒吸一口冷气,满目骇然。
真狠啊!
房融心里不寒而栗,他终于真切体会到张巨蟒手段的残忍。
萧纬咬着牙,内心的屈辱让他表情扭曲,咆哮道:
“我要告状,我要告状,我要执之公堂,我要敲登闻鼓鸣冤!”
就算做错事了,他宁愿以滥用职权或者徇私舞弊罪名被革职,也不可能跪在这里。
“想逃避?”张易之笑了笑,神色极为森寒:“可惜这里由我审判!”
话罢他缓缓转身,挥了挥袍袖:
“砍一刀!”
轻飘飘的声音却让所有人瞬间后脊背一凉,头皮有些发麻。
“尔敢!”
萧纬肝胆欲裂,他猛然侧身,可寒光凛然的刀刃呼啸而来。
鲍思恭眼神凶狠阴鸷,作为底层出身的酷吏,他最喜欢招呼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
“噗!”
臧桂馥别过头去,不敢去看眼前这一幕。
围观商贩却是浑身血液燃烧,神情难掩激动兴奋。
鲍思恭手持绣春刀挥出,直接劈在萧纬肩骨上,鲜血狂飙溅在地上,被雨水冲走。
昏暗的雨天增添了一抹猩红的色彩。
萧纬捂着肩骨,强烈的痛楚袭来,肩膀好像撕裂开来,让他几不欲生。
他终于体会到刀板上的鱼肉是什么感觉。
张易之微俯身,直视着他,啧啧道:
“你们总是自诩门阀望族,行事却霸道蛮横,常以势欺人。不凑巧,在下也擅长以势欺人,并且做得更彻底。”
萧纬神色极其愤毒,嘶声怒吼道:“张巨蟒,你不得好死!”
声音响彻在雨幕。
可众人在他声音中隐隐听出了害怕。
是那种极力压制却还是溢出来的恐惧。
“弱者才喜欢诅咒。”
张易之丝毫没有恼怒,反倒对他笑了笑。
说完走几步到店门,平静道:“水凉了可以再烧一壶,但人做错了决定,却不能重新来过。”
撕拉!
他将封条拆开,转头扬了扬手里的封条,冷冰冰道:
“下一道封条,希望你还能承受下一刀。”
“带走!”
鲍思恭领命,像拖死狗一样将萧纬拖走,满是泥泞的街道留下一道血印。
臧桂馥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腰间,迈着优雅端庄的步伐,目光中七分淡定,三分得意。
平常相熟的掌柜店主皆敬畏看着她。
臧老板这才是深藏不露。
这才叫低调!
一些妇人投来艳羡的目光,有了这个大靠山,往后官府非但不敢为难她的香料店,还得像供菩萨一样供着。
大约步行五个转角,张易之止楼,淡漠道:
“继续选择,跪还是死。”
人头接耳,小声议论:
“看样子应该挨不过第二刀,跪下道歉不就行了么?”
“真是的,跪一下就能活命,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咱们呐就是普通百姓,人家是贵人,贵人有尊严滴!”
“大丈夫能屈能伸,昔日韩信胯下之辱……”
“吵个鸟,看热闹就行。”
萧纬目光中除了仇恨,还有一丝迟疑。
张易之冷冷盯着他:“慎重考虑一下,由于你不是主谋,只要跪下拆了封条,咱们仇怨两清。”
似是觉得他表情太过怨毒,张易之轻轻颔首: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也可学韩信,他日权势滔天,再反逼我张易之跪下。”
“够了!”萧纬咆哮一声,眼珠子圆瞪,狰狞道:“再砍一刀!”
哗!
人群顿时哗然,不少人竟暗生佩服之意。
有骨气!
连洛阳令房融都微微愣住,平常相处真看不出来啊。
“行,如你所愿。”
张易之神情毫无波动,偏头看了一眼鲍思恭。
咚咚咚——
萧纬听到鲍思恭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犹如钟鼓狠狠敲在心脏。
当锋利的刀刃架在他脖颈处时,恐惧终于袭遍全身。
那个恶獠却云淡风轻道:
“娇妻美妾,身居高位,锦衣玉食,你舍得放弃么?”
“承认吧,你没有风骨,你做不到视死如归,你很怕死。”
就好像溺水时的救命稻草,萧纬灰败的脸色有了求生的渴望。
我不想死!
“噗通!”
他膝盖一软,直挺挺跪了。
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