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殿内修士目光中愤怒的火焰,几乎要形成实质化,将陈良吞没。
但陈良并没有在意,而且旁若无人地冷笑了起来:
“我知道!”
“你们看不起我!”
“说我是欺师灭祖、忘恩负义之徒。”
“可你们从来就不知道,我为何要投入均天盟,为何要暗算张黄石!”
他指着地上跪着的胡三等人,显出了凄然的神色:
“我和他们一样!”
“那年,我爹为了给我娘看病,不得已将家里仅有的两亩土地,抵押给了张家。”
“张家不但趁机压低价钱,还串通了赌场,引诱我爹去下赌。”
“我爹为了想赎地,中了他们的局,欠了一屁股的债……”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我娘的病,最终还是没有医好。”
“维持生计的土地,落到了张家的手中,我爹,也从此变成了烂赌鬼。”
胡三等人已经热泪盈眶。
他们中的那一个人,没有经历过类似陈良这样的事情?
他们中的哪一个人,又是好吃懒做、贪图享受的?
这世道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完全不懂,只知道拼尽了全部的力气,也避免不了当别人佃户的命运,落得个卖妻鬻子的下场!
他们只知道,既然活不下去了,就只能拼了一条贱命,干他娘的!
也许在从前的时候,他们的抗争毫无意义,只能是飞蛾扑火,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是现在,这次,终于不一样了!
他们终于将数千年来骑在自己头上拉屎撒尿、作威作福的老爷们,打倒在地!
不但打倒在地,还狠狠地踩了无数脚!
那一刻的兴奋激动快意,让他们终生难忘!
就在这时,陈良霍然睁开眼睛,指向了在场的每一名修士,神色变得无比愤怒:
“无论是张家还是陈家,亦或者是你们在场的每个人!”
“你们那千亩良田,万贯家产,都是怎么来的?”
“难道真的是面朝黄土背朝青天,汗珠子掉下去摔八瓣,一个子一个子地挣出来的?”
“还不是仗着有修士撑腰,强取豪夺,一代代人前赴后继地抢来的?”
“在这数千年里,有多少人因为你们的贪欲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他的声音猛然高亢到了极点,几乎是尖叫了起来: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
“你们祖祖辈辈都欠他们的!”
“总有一日,你们要连本带息地全部偿还回来!”
胡三等人热泪盈眶,猛然全部站起,用尽了全身力气厉声嘶吼:
“你们欠我们的!”
“全部还回来!”
“血债血偿!”
所有的修士尽皆目瞪口呆。
他们完全没想到,陈良居然对天下修士,有如此刻骨的恨意。
他们更加没想到,这些泥腿子们愤怒起来,居然让人如此的胆战心惊!
“够了!”
李润石猛地一掌下去,拍碎了椅子的扶手,掌骨寸寸碎裂,鲜血四溢。
一旁的虞湘大惊失色,急忙上前为他治疗。
但李润石恍若不觉,沉声道:
“星盟律已明文规定,天下凡人一律平等,不得擅行杀戮。”
“你们有千百万种理由,也不能因此而将陈家十数万人全部杀光!”
“你们可知罪!”
陈良愤然大叫:
“盟主!”
李润石目光如电,紧紧逼视着他,眼神中既有愤怒、责备,又有不甘和痛心。
但陈良的拗劲已经上来,完全不顾及有其他修士在场,目光毫不退缩。
郑希贤等人扯着陈良苦苦劝阻。
一众修士个个闭上了眼睛,摆出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正在这时,胡三突然大叫了起来:
“俺们知罪!”
“杀人是俺们的不对。”
“俺们愿意一命抵一命!”
“死就死,有什么了不起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够本了!”
他身后的数百人,也纷纷大笑了起来:
“不错!”
“够本了!”
“老子不后悔!”
李润石收回了目光,阖上了眼睛,挥手道:
“交付慎刑司录取口供,审理完毕之后,明正典刑!”
胡三等人被星盟弟子拖了下去,但他们的大笑声仍然回荡不绝,甚至还唱起了歌来:
“发如韭,剪复生!”
“头如鸡,割复鸣!”
“仙人从来不足畏!”
“凡人从来不可轻……”
道成冷哼一声,露出了不屑的目光,缓缓坐下。
其余修士们都觉解气,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只有陈良呆呆站在原地。
许久后,他从怀里掏出了星盟令牌,随手丢在地上。
然后环视殿中的所有人,轻蔑一笑:
“污浊!”
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天垣殿。
郑希贤等人想要追上,却被李润石喝止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良离去。
天垣殿中,回荡着李润石疲惫而又冷漠的声音:
“星盟律早已颁布,为何迄今尚未落实?”
“着令选吏司、大理寺、慎刑司,提审合州、定州、梧州等十七州官吏!”
“以此为鉴,刀口向内,彻查星盟!”
……
与此同时,陈太玄蹒跚着走出了陈泰富的静室,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滑落。
十几万的亲族,无论男女老少,居然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