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到外面,一时天旋地转,搞不清东南西北,正茫然间,只见张辛眉走了过来。
她娇怯怯地向我行了一个大礼,轻言细语地道:“妹妹,能否给姐姐一点时间,和姐姐说说话?”
我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跟着她来到僻静处,她站定,幽幽地望着这陵园,半天才开口道:“二爷认为这里是坟墓,不仅埋葬着先皇,也埋葬了他所有的未来和抱负。可是我认为这里是天堂,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快乐过。”
她缓缓看我一眼,眼睛发光:“你可知道,每天一睁眼就可以看到二爷,每时每刻都知道他在哪儿,在干什么,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突然,她的眼神又黯淡下去,幽怨可怜:“可是我知道,这幸福本来是属于你的,你迟早会夺回去。”
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断然道:“你好好享受吧!我没打算夺回去。我已经跟成德解除婚约了,你大可以放心了。”
张辛眉楚楚可怜地看着我,眼泪似乎马上就要夺眶而出。
我心烦道:“你哭什么?该哭的是我。如果你没有其它的事,我看我还是离开好了,免得辣你们的眼睛。”
张辛眉却一把拉住我,涕道:“妹妹,你不要这样子。你这一走,岂不是要了二爷的命!”
我哭笑不得,没好气道:“我没那么重要,你也太抬举我了。”
张辛眉也不放手,自顾自说道:“妹妹,二爷没有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的是我,你要恼就恼我好了。”
我听她话中有话,于是冷静下来,且等她说下去。
张辛眉不敢看我的眼睛,低了头缓缓道:“我记得那是康熙六十一年的十一月份,也就是这样的时候,天寒地冻的。我马车里看见成德进了一家酒馆,就忍不住下了车,悄悄地跟了进去。”
她陷入回忆中,眼神迷蒙:“那天他看着很痛苦,连个随从也没带,就那么一个人坐在一隅喝闷酒。我就静静地坐在一旁,痴痴地看着他从午时喝到未时,直到店里的人都走完了,店小二来劝他回家去。可是他喝得那么醉,站都站不稳,哪还走得动。”
她的唇角露出一缕微笑:“我于是鼓足勇气赶上前,把他扶进我的马车里。我本想送他回府,可是他当时神志还清醒,嚷嚷着要到甜园去。我只好在他的指点下,找了半天才找到那地方。甜园里一个人也没有,我帮他宽衣解带,服侍他上床休息。又不忍心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于是遣走了丫头,只身留在那里照顾他,打算等他醒了才走。”
微笑随机淡去,仍是一片幽怨:“他却不睡,只管拉着我的手不放。嘴里嘟嘟囔囔地诉说着心事,他说,敏敏,我来提亲,你为什么不高兴?你心中是不是有鄂宏了?你爱他是不是比爱我多?如果不是碍着兄妹的关系,你是不是就选择了他?敏敏,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痛?”
她的眼睛蒙上一层水汽,哀怨地看着我:“他说他很心痛,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听了心更痛。我于是抱紧他,安慰他,我对他说,我心中没有别人,我只爱你,这世上没人可与你相比。”
一层红云在她脸上晕开,她的声音隐含兴奋:“我亲吻他,撩拨他,直到他情难自禁,终于与我促成好事。我知道我的行为很可耻,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这个男人,我爱了他那么久,我做梦都想得到他。我想成为他的女人,不管用什么手段,以什么身份。那样的天赐良机,我不想放过,哪怕从此被世人唾弃,我也在所不惜。”
见我一脸震惊,她的语气却出奇的淡定:“那一刻我很快乐,快乐的眼泪都是甜的,正如那甜园的名字。我想有这一刻,我此生也值了,不管他爱不爱我,知不知道是我,那一刻总算是我中有他,他中有我……。”
我越听越惊心,忍不住一声断喝:“够了!不要说了!”
我心想这个女人疯了,爱一个人怎么可以爱到失去自我?如此不顾尊严如此卑微?
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万一怀孕了,成德又不认她怎么办?她难道不想想女人失去名节要遭多大的罪?
这个女人疯了,她是疯子!
我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不禁喃喃说出口:“你疯了?你简直疯了!”
张辛眉闻言抬起头,满脸是泪,楚楚可怜的眼睛里隐隐透着视死如归的倔强与固执。
她含泪道:“是的,我是疯了。自从十五岁那年,雪地里他扶起我,我就疯了。”
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她诉说着往事:“我疯到思他如狂,每日里浑浑噩噩,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我疯到与家里决裂,挺着大肚子只身找到他,不求任何名分,只求他认我和孩子;我疯到在乡下一躲就是五年,只因他说你性子刚烈,容不下一夫多妻。”
眼泪从她脸上如珠般滚落:“我疯到独自抚养思儿长大,却甘之如饴,每日里不敢奢望他来看我,只要收到他的只言片语,便当节日来庆祝;我疯到当着我阿玛的面割腕自杀,逼着他去求雍正允许我住进景陵,只因成德来看我时说他很孤独、很害怕,他需要我。”
她伸出手,腕上的伤疤还鲜艳触目。
我的眼泪刷地流了下来。来自新时代的我喝了那么多的心灵鸡汤,只知道爱是平等的,痴恋一个不爱你的人就是犯贱。
我从未想到世上还有如此不计回报的爱。
怪不得成德总是质疑我不够爱他,相比张辛眉的爱,我的感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