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头是旧相识, 姓赵,年纪三十多, 一身精干, 见林季明的小厮站在门口又叫又喊,脸上神情又惊又喜, 不禁窒了一窒,大踏步走进来时,才看到林季明趴在地上却半仰着头, 面上又是血又是涕泪,正如开了个颜料铺子, 左手臂与右腿都软塌塌地垂在地面, 形状颇是诡异。
最诡异的是有一个青年一个少年正从林季明的左手臂和右腿上抬起脚,慢慢地收回脚去, 显见得这手臂与腿是他们踩断的。
赵捕头不禁皱起了眉头, 细细地看了青年和少年,见那青年面目端正,少年却是俊美无匹,两人的神情都平静得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这令赵捕头又怀疑起自己的眼睛来:莫不是看错了?
此时林季明虽趴在地上,却也看清楚来人是谁, 忍住疼痛嘶声叫道:“快抓捕了他们去,他们是倭寇, 他们……是贼人!”
跟随他来的那几人本来都已经心生害怕想偷偷溜走了, 见状顿时勇气大增, 跟着叫道:“赵捕头,正是这两人,不仅通倭,如今见被林三爷识破,竟还行凶至此!简直令人发指!”
林季明的一个小厮扑到他身前要去扶他,另一个小厮冲出门外大叫:“快去叫大夫!”
七嘴八舌一片闹哄哄的。
赵捕头还未说话,陈氏与林展云急步上前,陈氏疾声道:“赵捕头借一步说话,此事并非如他们所言。”林展云亦甚是忧急,一把抓住赵捕头的手臂:“赵捕头,你不要听他们胡说八道,他们是被冤枉的,断然不是贼人,我愿以我功名担保!”
混乱中江陵听得此言,微微一怔。
赵捕头两边被扰,烦不胜烦,只得一声断喝:“都住口!”
一时之间除了林季明的惨嚎,理事堂再也一人出声。
赵捕头皱紧眉头蹲下看着林季明,林季明见他看着自己,闭了闭眼,停下呼痛声,断断续续地说道:“赵捕头,这两人,不仅通倭杀人,见我识破,光天化日之下,竟还敢如此伤我,请赵捕头快快抓了他们去明证典刑。”
语气中居然还带了几分得意,掺夹着这副惨相,令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捕头朝他摇了摇头,站起来,沉着脸看向江陵和四明。
江陵和四明与他对视。
林展云便要挡到江陵身前去,赵捕头伸手拨开了他,对着江陵开口道:“你们将他打成这样,我如何抓捕他?”
江陵笑了一声:“卸块门板抬了去衙门便是。放心,不必劳动衙役大哥们,林季明有的是小厮。”
赵捕头想了一想,居然点了点头:“也好,反正都是外伤,死不了人。”他伸手点了林季明带来的身体壮实些的两个小厮:“去找门板,抬了他跟我们去衙门归案罢。”
众人在这两人的一对一答中,先是一头雾水,紧接着都震惊莫名,一时都闭上了嘴面面相觑,便连林季明的嚎声都停了下来。那两个被点到的小厮更是木立当场,不知作何反应。
一个衙役一手一个推得那两个小厮一个踉跄,大声喝道:“耳聋了吗?赵大哥的话没听见?我等奉命抓捕林季明归案,你们磨磨蹭蹭的是想抗命吗!快去找块门板来抬犯人!”
小厮们兀自边走边发呆,全不知该做些什么,有几个衙役不耐烦了,大步走了出去,过不得片刻便拎了张门板进来放在地上,朝那两个小厮招手:“来来来,一起动手,把你主子搬上门板,这便抬走罢。到了衙门,再派一个人去医馆找个大夫看看便是。别磨蹭了,快些!”
小厮们头脑仍是懵懂,听一句做一句,便去搬林季明,林季明已经从不可置信中醒过神来,嘶声叫道:“你们……混账!我报案是让你们抓倭寇!抓我?你们竟敢抓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他待要挣扎,奈何一动便是剧痛,硬生生地被搬上了门板,他便用右手和右腿舞动着,整个人失了平衡,小厮一时不慎,被他滚下了门板,触地又是剧痛,他却强忍住疼痛,硬仰着头望向江陵和四明:“你们弄了什么鬼?哈!你们以为能奈我何?敢动我,我叫你们全都不得好死!”
他鼻梁既断,说话便漏气,然而配上阴狠的表情,竟然令人心中一悸。
林展云和陈氏俱都想到一事,呆住了。
江陵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了下来,笑了一笑:“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的头低到极低,双唇靠近他的耳侧,低声道:“我是林溟,你当初卖给了倭寇的林溟。你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吗?因为那些倭寇全都被我杀了,所以你想说什么呢?”林季明的身躯瞬间变得僵硬,他惊恐地望着近在咫尺的江陵一动也不敢动。
江陵抬起头来,眼神冰冷地看着林季明:“我若要你死,不过动一动手指。你最好想清楚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她站起身来,状若无意又是一脚踩上林季明的右手,这一脚极是用力,几乎踩碎了他的手骨,林季明失声长嚎,痛得痉挛起来。
江陵“哎哟”一声道:“不小心的。我付医药费罢。”她环视林季明的手下,几人噤若寒蝉。
赵捕头几欲出声,却又闭上了嘴,挥手道:“快点动手,带走人犯!”
一刻钟后,赵捕头和衙役们带了林季明离去,林季明的随众也趁机溜之大吉,理事堂里只剩下了陈氏林展云等四人,便连丫头小厮都被林展云远远散开。
陈氏望向江陵的眼神里已经带了些惊惧,林展云心中叹了口气,略略遮挡了陈氏的眼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