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貂寺,北凉那位世子殿下动了。出城南去。”谍报传入,静坐竖起手指用两指握茶盏的人猫韩生宣自椅子上一跃而起。
望着跪在身前的朝廷探子,韩生宣双眼微微眯了眯,嘴角上翘,看着人有些发冷:“早了,也不早,是有人和这位北凉来的通过消息了。”
门外,有黄衣老道士踱步而入。修整了一段时日,毕竟是掌握道教陆地神仙才会的“荣枯尽在手中移”的小长生手段,赵黄巢这位活过了几代江湖的老真人,终是回复了几分元气面色都红润几分。有着几分出尘气息。
只是两鬓多了几条白丝,在黑发之间倒是有些显眼。不复在徽山围攻时那般中年面向,看着老了五六岁,还多了几点皱纹。
伤势能痊愈,元气也有法子恢复,可真想要回到从前的境界,这位断过一臂的老真人怕是还要再苦修几年。
出尘如神仙的老真人,开口了却是充斥着血腥味,打了声道号,拂尘搭于左肩,缓缓道:“襄樊城外最适合埋伏的必经之路便是那片芦苇荡,北凉那位必定经过。可杀。”
韩生宣倒是嘴角有些玩味的撇了老真人一眼,那与他款式差不多的拂尘在他看着有些扎眼。摇了摇头,这位大魔头反而是悄然坐了下来道:“本貂寺为什么要去杀?徐骁此时在京城要拿那大柱国的头衔给他儿子换个世袭罔替,现在杀了老真人是独自孑然一身,为后辈子孙除去一桩大患,游山玩水去了。徐瘸子拉着我陪葬可怎么办?不妥不妥。”
老真人无喜无悲,半闭着的双眼在韩生宣说完才睁了睁,再度出言道:“你是离阳最大的貂寺,作为天子家奴,赵家的利益你要放在头位,而不是为了你自己。”
韩生宣闭目不言,老真人陆地神仙境界再高,也是看不透这位大貂寺在想些什么。只是直视与面前这位锦衣红紫貂寺服的男子,静静等待。
“我从未为过我自己。进皇城那一刻,我韩生宣就再不是一个人了。”
口中轻吐一句,闭目中的韩生宣眼前仿佛是又回到了那个冬天。
那年冬天,七国土地战乱还才刚刚开启,偏距西处的离阳王朝边境兵荒马乱三国同破入离阳边境,已经被夷为平地的村庄中房屋在冬日中慢慢被焚毁着最后的残骸,无家可归的村民们变成了流民,在冷冬之中身着单衣双目无神的向着最近的大城前行,人总是要求活。
而那年冬天,据说是因为黄龙士将天下气数灌注入江湖,冬天比之往日要更冷数倍。东海边的武帝城当年还不叫武帝城,自那城向东,万里不见边永不凝固的东海都凝固成冰面,坚硬的可跑马。
天下江湖水更是一夜之间全部冻结,半点水都敲不出。数万人的流民队一路只能就着砸地上硬冰,吃下裹腹前行。
两天两夜后到达一座小镇,万人出村求活的流民队伍已经是只剩寥寥几百,这几百人还都是瘫软的只能在地上蹒跚等死,再无前进的动力。
路上冻死了母亲,父亲失踪不见的小男孩倚着最后的力气,倒在了一户春联残破,大门半腐朽的门口。这门对着南,可以稍稍挡着风。不至于让他在将死之时还要忍受着最为刺骨的寒风吹入身体。好歹有个遮挡。哆哆嗦嗦拉了拉衣服,双手抱着腿,身体蜷缩成一团,男孩想好好睡一觉,他太累了,这世间太不值得留恋。
许是门口的声音大过了寒风呼啸,残破木门打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个女子半边身子。男孩寒冷着抬头,女子很是漂亮,比他见过的所有姑娘都漂亮。他想伸出他那瘦的只剩骨头的手臂,要些吃的,他太饿了。
不过女子看了一眼,随着沉闷一声,门又关上。男孩绝望收手,想着闭目等死,门再一刻打开。
那女子用破了半个边的黑旧碗,放下半碗凉透坚硬的米饭。很是不耐烦的摇了摇手,示意男孩赶紧离开。
男孩将碗小心收在胸口,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给那女子磕了个头,默默转身离去。眼中记住了这个女子的相貌。
木门随着沉闷一声,再度关上。屋内,有犬吠不断。
数载后有女子被外出游玩的皇帝看上,一夜fēng_liú后,偷偷为皇帝产下一子。
皇帝私生子,没有名号。后宫更是争宠不断,勾心斗角。按照离阳不成文的规定,这种事情本该女子被杖责至死,孩子转给后宫皇后继下。
可这女子活下来了,还进了后宫封妃子,也不通政事,更不懂后宫争斗,在后宫地位稳固,皇后也动不得。
女子的靠山是那位离阳权侵朝野的大貂寺,韩生宣。韩生宣是那个男孩,女子是那给半碗米饭的女子。
再睁眼,见老真人还在直视着自己,韩生宣阴柔的眉头不察变了变。再缓声道:“杀徐凤年,等于断了北凉的根,徐瘸子定要出力死磕,到时候,哪怕是老真人出手也扶不动那位皇子上位。而杀吴素,徐瘸子顶多怒,这怒气他只要还想让徐凤年安然继位,就发不出,只能带棺材里去。而且杀了徐凤年对朝廷也不一定是好,徐凤年这等纨绔镇不住北凉三十万铁骑,徐骁死了北凉便是分崩离析,而要是徐凤年死了,徐骁与我们搏命,斗的两败俱伤,没了个世袭罔替的北凉王,北凉三十万大军给北凉二号任务陈芝豹掌握上下一心仇恨朝廷,这对朝廷来说,这怕是更大的祸事。”
仙风道骨摆姿势的赵黄巢拂尘再甩,古井不波的面上,有些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