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荀钰每日给她亲手誊写卷轴的时候?是在更早之前,他给她讲述书籍典故的时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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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黛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有人在轻轻抚摸自己的墨发。
她陡然坐直了身,瞧着书桌前的人影,松了口气,软软道:“娘亲。”
豫安弯了弯唇角,在她身边落了座,握紧了她的手:“宓阳昨夜没睡好?”
岑黛挠了挠头:“因要给大哥哥送行,昨夜一直睡不着,今日又起了大早,这才犯了困。”
她顿了顿,迟疑问道:“荀大夫人已经回去了么?”
豫安颔首:“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她瞧着小姑娘抿唇不语的模样,也不问她怎么就将人家荀钰丢在原地了,只道:“荀大夫人想向为娘……讨你。”
岑黛呐呐:“娘亲答应了么?”
豫安搂了小姑娘进怀里,温声:“你这小妮子还没开口呢,为娘怎么可能越过你去答复荀大夫人?”
岑黛闷闷点头,心下却没能因此放松下来。
豫安抱着她,轻声道:“不过为娘仔细想了许久,觉着这门亲事,其实十分不错。”
岑黛从母亲怀里起来,蹙眉问:“为何?”
豫安垂了垂眼:“在你舅舅登上帝位后,荀家是第一个投诚的氏族大家,且这些年凭着自身的人脉,帮着你舅舅巩固了皇权,是再明显不过的忠于皇族党派,你舅舅愿意相信荀家人的忠心。”
她理了理小姑娘睡翘起来的鬓发:“荀家的家底干净,未尝出手干预过皇朝更迭,并且有足够的能耐,比其他人更能保证宓阳的无虞。早前是荀家无意与杨家有除了君臣之外的关联,娘亲与你舅舅又不敢打破这份微妙的平衡……”
豫安握住小姑娘的手,继续道:“现如今却是不同了,首先示好的是荀家人,他们愿意对宓阳好、愿意护住宓阳。无需再考虑平衡是否会被打破,荀家如今已然成为了可选择的姻亲。”
她直直对上岑黛的眼:“宓阳,与其他人家比较起来,荀家是宓阳最合适的夫家。”
岑黛抿了抿唇。
她不想嫁人。
纵然心里对荀钰再怎么信任,纵然荀钰是她除了亲人之外最亲昵的异性……
可岑黛心里深深的明白,她对荀钰的感情,同荀钰对自己的情意是不对等的。她对荀钰的感觉,根本就没有达到要与他携手白头的地步。
这对荀钰来说,是有些不公平的。
于是岑黛抬起头,低声道:“真的到了那般地步了么?”
她蹙眉看向母亲:“连娘亲和舅舅也护不住宓阳,只能寻其他人家来作为宓阳的庇护?”
豫安看着她,好半晌,才缓缓地点头,沉声道:“宓阳,若是不出意外,你舅舅应当是打算将京中的氏族大家清洗一遍了。”
岑黛微愕地睁大了眼。
豫安叹声:“当年的那一场夺嫡之争,与荀家这般独善其身的家族到底是少数。更多的,都是当年各家皇子背后的同党、甚至是心腹。你舅舅捡了大便宜,他们心里不可能会服气。这些乱臣的存在,永远都是一种威胁。”
“这些年来,你舅舅不断提拔新人去替换朝中的氏族老臣,本意就是削弱来自世家的压力,可到底不敢做得太过,怕的是被群起而攻之。可如今却是再无法忍耐了,庄家与岑家自然有了私底下的勾当,不管他们到底意欲何为,你舅舅终究不可能会放心。”
岑黛皱眉,心中忐忑。
豫安道:“虽说你舅舅这些年已经恢复了元气,更拉拢了不少亲信、茁壮了自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未来的那一番清洗到底会如何艰难,谁也无法猜到。加之如今少了岑家的助力,为娘或许再难护住宓阳的周全,故而……”
岑黛垂下眼:“宓阳知道了。但,宓阳对荀师兄……或许并无男女之情。”
她受了荀钰那样多的好,却无法给予相等的回应。
豫安却问:“荀钰早前在园中同你说了话,可曾告知过宓阳,是否会介意你的心意?”
岑黛一愣,攸地回想起了荀钰的那一句“你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
荀钰的意思……莫非并不是让她对他的话有心理负担?
而是,让她别对他这个人有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