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曹婳都暗笑好一个陆氏小人,倒也没有刻意乱扔,只是她四支箭矢只勉强中一,更无复杂技巧。陆参为此大松一口气,只道这不知从哪里来的暴发户也许只是想炫耀一下自家金玉巧饰的器具,他朝陆亭君的方向看上一眼,见妹妹与王慕之二人并肩,专心致志地看着周威执矢,心里直道天赐良缘。

他却不知身边一头小狼潜伏,就待随时咬断他的喉管。

周威不出所料力挽狂澜,但他善射而不善戏,军中也不做此娱乐,他初次投壶便四矢三骁,竹矢可往复数次,一人独得三十三筹,再计与曹婳的一矢,共三十四筹。

周威不可谓不强,只是曹婳委实太弱,众人不好笑她,然观陆亭君眉目春风地上场,也知她稳操胜券。

只见她裙摆摇曳,薄衫张扬,纤臂微扬勾勒建业陆家最知名女郎初长成的稚嫩曲线,这样柔弱动人的女郎掷出的竹矢竟也准头不差,四矢二骁,只是回弹不多,还有一矢弹出后飞离,这样粗粗一算,也有五筹。

就这样陆亭君还自觉自己没有表现出最最才貌兼备的一面,暗自悔恨自己为何手抖,王慕之从她手里接过竹矢,一望她晶亮羞盼的眼眸,顿时也有如上场搏杀之奋勇感。

且射术乃是君子六艺,王家宴饮也常备此戏,今日投壶的彩头非他莫属。

王慕之乃一文质彬彬的少年,投壶于他考验的是目力、手力及心性的和谐,只见他杉袖翻飞、动之若山中腾云的仙人,手中竹矢似也被灌注了灵性,如他所想而动,如画玉面不汗不晕,自有清朗舒爽。

众人竟只顾看他难得手舞足动的风姿,忘了计筹,只曹姽心里酸涩,还记得王慕之投了四矢四骁,计六十七筹,并陆亭君之数,共计七十二筹,乃是建业都为之少见的技艺。

陆参心里暗暗叫好,王慕之虽面无得意之情,脸上毫无异状地回到陆亭君身边,却仍问道:“陆兄,今日投壶彩头为何?”

待陆参要开口,曹姽已先他而道:“在下厚颜,以双兽玉璧搏诸位一笑。”

只见她解下腰间那块质润古朴的玉璧,那玉璧一看就为价值超凡之物,怪就怪在那荀女郎并不阻止,任着弟弟胡闹。

曹姽也不看众人表情,信手一扬,玉璧上串的丝络飞扬间轻巧挂在壶耳上,玉璧击在陶壶上发出“叮铃”一声脆响,晃动间伴着耀目的阳光闪了几闪。

王慕之虽爱玉,但无意表现得太过露骨,便未上前细看。就这打量的功夫,陆参已四矢皆投完,统统未中,这样刻意地示弱连周威都为他不齿。然陆参眼见曹姽随手便将玉璧掷出挂在壶耳上,便心有顾忌,打定主意绝不让曹姽坏了自己妹妹的好事。

曹姽不紧不慢地将散落四周的竹矢捡回来,不阴不阳地问陆参:“陆兄,你一矢未中,如今我须独得七十二筹才可胜出,是也不是?”

“小郎君要是自知不能,那便让慕之收了那块玉璧吧!”陆参哈哈一笑:“你年纪尚小,何必较真?”

曹姽也站好了位,拣出一支竹矢来,突然凌厉道:“我若赢了,陆兄便把樽里的酒全部灌进肚子里去!”

话音才落,不待陆参回答,她已手随身动,王慕之、陆参及周威都觉一股劲风,疾而不利,锐而不妄,须臾之间那竹矢“啪啪”脆响,已如机簧在曹姽手与投壶间往返数次。这股干脆利落,让周威不由地就想象曹姽的手势,若是放在战场上,怕是已一刀一个捅死一群。

随着时间流逝,陆参脸色渐渐发白,曹婳兴奋的计筹声仿若催命,直到她喊道“七十二!”。曹姽突然收手,运了一口气,修劲五指略略摸索一下竹矢的箭身,出手之时力道之大连鹰羽都微微震颤。

只见那矢如先前七十二筹一般入而复弹,却非弹回曹姽之手,而是直落壶口,插入其中的一耳。曹姽先后执起余下三矢,轮流激射而出,挂满剩余三处壶耳,难度空前,技巧绝妙。四矢均挂于壶口耳上,组成莲花样式,尤其妙哉!

“是莲花骁!”陆亭君不由喃喃出声,她从书中读过世上有这等投壶奇人,却从未亲眼见过。如今曹姽技惊四座,她失望遗憾之余,又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些奇淫巧计。

陆参脸色青了又白,难看至极,怎知王慕之脸色也不好,虽陆亭君在一旁声软气娇地与曹婳曹姽打商量道不要为难自家兄长,王慕之却在此时终明白了那块玉璧带给他的怪异之感。

玉璧之上的双兽极为怪异,却是因为来自于鲜卑巫术的异化,那二兽确确实实是龙凤二形,这样的玉质、这样的形制,再念及二人的年龄,那小郎君的姐姐还唤他“阿奴”,则必是台城内的公主。而那性子怪癖执拗的小郎君,就该是传言里那个娇横任性、备受陛下与燕王宠爱的yòu_nǚ,三公主曹姽。

此时王慕之再看那二人,越看越像有过数面之缘的女帝曹致。尤其是那扮作男装的小公主,英姿凌然、射艺无双,极有乃母之风。而霸道小气,又与那传言中的燕王一般无二。

王慕之大觉头疼,他王陆二家再是豪族,也不得与台城内的金枝玉叶打擂台。他暗叹一声,寻思着让陆参醉死也比得罪皇家今后死无葬身之地的好,便拿了酒勺道:“阿参,既有言在先,那就喝了罢!”


状态提示: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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