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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慈庆宫赏了那一盘子金银锞子下来,我就该去磕头的,只是皇上过来才耽搁住了。挨到今天才去谢恩,已是有些迟了呢。”慈庆宫可不比坤宁宫,礼数上一点儿也怠慢不得。谢淑妃从匣子里拣了一根羊脂玉仙人满池娇挑心,插在金丝梁冠上。镜子的银光悠悠转转,映出一张雪白莹润的鹅蛋脸,正与白玉挑心遥相呼应,愈发显得清艳无俦。淑妃谢迤逦正是双十年华,韶光盛极。

谢淑妃把时辰算得很准,恰在薛太后午睡方醒时,轿子落在慈庆宫门口。她瞧见宫门口已经停了两架暖轿时,心中微微诧异,才四下看了看,便有慈庆宫管事太监张纯过来低声说:“杜娘娘和二哥儿在里面……”谢淑妃粲然一笑:“许久不见他们母子,这可真巧。想必母后也很高兴罢?”

张纯眯眼笑着点点头:“太后老娘娘今日心情大好。”

万安二十三年,镇国公长女嫁庆王杨治为妃,翌年即传喜讯。彼时杜鸿波原是王妃的陪嫁侍女,于主母安胎时偶被临幸。于是世子杨檀出生后一年,杨治又得了一个庶子,起名杨杞。只是杜氏虽薄有几分姿色,才情却十分平庸,杨治对这母子不甚垂顾,登基后不过按例给了个贤妃的名位。

除了自家的外甥女皇后和从小养大的谢淑妃,薛太后是不怎么搭理皇帝的三宫六院的。杜贤妃除按例定省之外,也不曾有过机会奉召入慈庆宫伴驾,今日却是来得蹊跷。

谢淑妃入内,先拜过薛太后,又与杜贤妃行了平礼。太后果然心情甚好,正倚在罗汉榻上揉着一只雪白的狮子猫儿,待她们行礼完毕,便招淑妃坐在她榻边,牵了手细细打量一回。薛太后问了些日常起居的话,吃的什么补品,夜里可加餐,请了哪几个医婆照看,要不要传太医令等等。看见玉稠和珠秾两个,又各自打赏了两个金锞子,叮嘱她们好生伺候:“有什么事情都立刻来回,不可有半点差池。”

“母后可放心,她们最是小心勤谨的。”谢淑妃笑道。

“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太后看着她含笑道,“当初你从我这宫里抱走的那只猫儿,名叫瑟瑟的,可还养着?”

“一直养在我阁中的。如今三岁了,生得十分健壮,极像它的娘亲呢。”

“好极。”太后笑道,“你如今有身子了,不如把猫抱回来吧。这些活物儿原不甚干净,也怕它惊扰了你。雪丫头老了,整日躲在熏笼上睡觉,想也活不了多久了。让瑟瑟回来住着,她们母女团聚——只怕你舍不得。”

谢淑妃当然舍不得。薛太后平生爱猫如命,宫中有专门的猫儿房,各地所进的狮子猫、波斯、琉璃眼儿,团团成群。三四个近侍内官专饲猫,每日梳毛修爪,都以哥儿、姐儿称之,宛然皇子公主。谢迤逦在薛太后身边随侍,侍弄猫儿亦得心应手,太后一时高兴就赏了她一只名种波斯。

“舍不得是自然的,不过母后说的对,回头我就让人把瑟瑟送过来。”谢淑妃笑道,“我们年轻,这些事情都不懂。多亏母后教导。”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的为太后捶着腿。这原是她从小做惯的事,薛太后摆了摆手,笑道:“罢了,如今不敢劳动你,你给我安静坐着。”

淑妃应承了一回,眼光朝室内一转,看见皇次子杨杞静静的坐在墙角,盯着自己的袍子上的飞鱼纹的发呆。

杨杞已是十四岁的少年,这一两年个头憨长,比杜氏还高了寸许。因未行冠礼,只梳了个抓髻,脸上眉目混沌,犹是一团稚气,倒好似上元节里的一只纸糊的狮子灯。淑妃笑着问他,书堂里都教了些什么,讲读师傅是严厉还是和蔼?杨杞是个不受宠的皇子,一向不大有机会出来见世面,此时见这个天人似的妃子拉着他说话,连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了,期期艾艾地说了些程子、朱子之类,便接不下话茬儿来。

淑妃想起自己的胞弟谢迁。那是帝京有名的神童,今秋刚满十七岁,即在秋闱中一举夺下解元。腹有诗书,应对雍容,方是书香清贵子弟该有的格调。杜贤妃终究是贱役出身,养出来的孩子也不甚伶俐,曼说去比谢迁,便是比一般读书士子亦不及。难怪皇帝一向不待见。也不知太后看了杨杞这幅样子,又是个什么心肠。

虽是肚子里这么想,谢淑妃仍旧笑笑地引着他对答,只说些论语上的浅显句子,一点儿也不给他为难,反而连称二哥儿聪慧多才。杜贤妃原是不识字的,在一边听着倒有些讪讪,闲坐了一会儿,便借故要告辞。

“楝哥哥为什么不在?”杨杞忽道,“我想等他回来。”

徵王杨楝是皇帝的侄儿,十五岁即封钱塘郡王,住在杭州。太后极其宠爱这个长孙,去年春天又以自己病中思念为名将他召回帝京,破例晋了亲王,一住就是一年多。

薛太后笑道:“他去了阳台山,今日是回不来的。明日他来了,我让人去接你过来和他说话。”

杨杞显然有些失望,四处看了看,仿佛不太相信太后的话。杜贤妃忙说:“走罢,明日再来也不耽误什么。这孩子偏是喜欢粘着徵王。”

薛太后淡淡道:“是这宫里孩子太少,长哥儿又弱,可怜阿杞从小连个玩伴也没有。”

杜贤妃瞧瞧谢淑妃,笑着说:“等谢娘娘生下孩子来,就该有伴儿了。”

薛太后瞥了淑妃一眼,正要说什么,忽听杨杞问:“祖母,楝哥哥是不是明年就要回杭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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