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女人依旧在屋子里聊天,甘棠手里的杂志却早已经被刘颖拿过去,她只好不时应付突然闯进门的各路亲戚。
茵茵始终保持着标准的笑容,接受亲戚们善意的称赞和调侃。
笑得累了,她坐在镜子前补妆。看着身后笑得灿烂而又真诚的表妹,忽然生出几分感慨。
她和甘棠年龄相近,从小到大免不了被身边的大人拿来比较。小时候比成绩,长大了比工作,再到现在的恋爱婚姻,她一直没输过。
以前每到拜年,亲戚总爱问小孩的成绩,她虽然比她高一届,但回回都是年级前十,甘棠很少能得一句夸奖。高考后,她分数很高,坚持去读美院,父母虽然不喜欢,但到底同意了,而第二年,甘棠的分数高不成低不就,在亲戚的参谋下填了省城的财经类院校,不过是没被退档,小姨和姨父就高兴了半天。
其实甘棠私底下跟她提过,她想读的是中文系,但因为分数不够,学校离家也太远,最后还是没有怨言地尊重了父母的意见。好在她也争气,之后在工作上没掉链子,虽然忙得许久不回家,但也有好处,那就是不用再听一些无谓的比较和闲言。
说实话,她有段时间是看不起甘棠的。或许是女孩子特有的古怪心理。她总觉得这个表妹太平凡,太无趣,不会和她争宠,不会嫉妒她长得好看,每次考砸了还过来哭鼻子,说姐姐我数学不好,你能不能教教我。
她觉得这个表妹太傻,傻到察觉不了外界的恶意。但她又很羡慕她,从来不去为以后思考,也不会自寻烦恼,好像有一个自己的圈子,喜怒哀乐都放里面,从不觊觎圈外的,却活得自在逍遥。
她还记得自己初中毕业那年,小姨父送给自己一副拼图,整整两千块。她一开始还很兴奋,忙不迭地动起手来,结果拼了一周,兴致越来越低,加上效率奇慢,她把拼图摊在桌子上就再也没去管过。后来甘棠也放了暑假,去她家玩,看见拼图高兴得手舞足蹈,说她很想要一块,爸爸却从不习就装不下其他东西了。
整整一个暑假,甘棠一有空就过去她家,在她的卧室里玩拼图。也是在那时,她看着甘棠那张认真而乐在其中的小脸,才意识到这个表妹有她没有的闪光点。
后来小姨父看到拼图拼好了,笑着夸她能干,不像甘棠那样做什么事都不动脑子。她低着头默认了,却见旁边的甘棠被父亲嫌弃还一脸无辜地笑,突然就觉得,她比不上这个表妹。
没错,她不漂亮,也不聪明,但她有耐心,做事专注,最关键的是,她不虚荣。
她只沿着自己的路走,如果有人占了她的道,她也只是平静地拍拍他的肩膀:“不好意思,你过界了。”或者干脆自己绕道。
这样单纯的女孩,都是幸运的。
随着年纪的增长,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微妙。比学历,比工作,过了二十五岁又开始比恋爱和结婚,既比速度又比质量。她这两年交了不少对象,都失败了,甘棠却是一片空白。直到去年,她在空窗期,而小姨忽然打电话给母亲,说甘棠带回来一个男性朋友。
母亲替小姨开心,结果小姨说对方是画画的,跟甘棠认识好几年了,就是普通朋友,言语之间倒有撮合她和对方的意思。
初二那天,她见到了那个叫唐颂的男人。对方的反应有点木讷,但寒暄几句之后,态度变得温和有礼。她和他谈学画的经历,算是有共同语言,难得碰到志趣相投的人,她有点兴奋,但越聊就越觉得对方兴致缺缺。
她也不笨,不动声色地收敛了主动,和他客气地留了联系方式。吃完饭后,她不经意地看了眼甘棠,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她刚刚觉得哪里不对劲,敢情这傻丫头时不时地就往这边飘。
那眼神里没有恶意,对上她的视线反倒先躲开。
她还是那样怯懦和小心翼翼,又那样纯粹而简单。
后来,她听小姨说起,才知道唐颂开了整整一天的车把甘棠送回家。做到这种程度的普通朋友?而照她看来,小姨这回的判断有失偏颇。
再后来,她跟唐颂联系过几次,她每次自报家门换来的都是对方两秒钟的思考,像是在脑海里搜索之后做出的反应。而当她直接说是甘棠的姐姐时,通话那头瞬间就明白了。
她忽然很好奇甘棠和唐颂的相处模式。
或者说,更好奇这两个人由朋友转化为恋人的状态,毕竟那篇专访里,唐颂有一段这样的自述:“我曾经排斥生活中的任何转变,但不可否认的是,改变也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新奇的是,当我尝试着去接受,我发现这并不是完全被动的,因为在适应的过程中,我可以与其不断磨合乃至达到一个平衡点。”
她隐隐觉得,眼前这个看杂志看得入神的表妹,很可能就是那个画家的平衡点。
茵茵伸手拍了拍甘棠的头,就像小时候提醒她集中注意力做题那样:“喂,你能不能敬业一点。”
甘棠看了一半,悻悻地把杂志放好,她今天的主要任务是陪新娘子,不能因私废公。
“小棠,你很热吗?脸怎么红了?”刘颖盯着她看了几秒。
甘棠不自在,揉了揉脸蛋,还真觉得有点烫。幸好,外面忽然传来了骚动,是新郎提前到了。
表姐的同事忙拉着表姐去床的里侧坐好,拉上刘颖和甘棠去门口拦着。四个伴郎却把新郎推在最前面,红包,承诺,玩笑,一个劲地往里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