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待日晞,清晨的楚宅静谧而清净,楚敛在书房里看书,白底蓝裙的侍女端着托盘进来,眉目清秀,看着有些眼熟。
楚敛随口问道:“湘帘呢?”日常都是湘帘来伺候她用饭的。
侍女躬了躬身,低声答道:“回少主,湘帘姐姐去了前院。”她将托盘放下。
“你是?”楚敛瞥了她一眼,名字到了嘴边,偏就想不起来了。
侍女唇边抿着笑,低头回答:“少主,奴婢小初。”
“小初,是那个丫头。”楚敛灵光一闪,看着她恍然道。
小初高兴的笑了笑,满宅的丫头,能在西楼服侍的也不过寥寥无几,都是锦字辈的侍女和一个湘帘罢了。她能来给少主送朝食,还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差事。
楚敛低眸随口问道:“今日朝食是什么?”
小初从食盒里一一端出,放在桌子上,躬身回禀道:“回少主,是紫米粥和自造的腌笋丝,还有一碟山药糕和黄酥饼,一盅葱花鸡蛋汤。”
“嗯,端过来吧。”楚敛应了,又看了她一眼道:“你这丫头胆子倒是不小。”
小初嘻嘻笑道:“少主心好,奴婢自然胆子大些。”
面对这样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倒是谁也没法子绷着一张脸了,楚敛心中温柔了几分,说她心好的人可真没几个。
小初见她没有发脾气,胆子又大了几分,服侍少主用过饭后,收拾好桌上的碗碟,又端上一杯凉茶,笑眯眯的略带期待道:“少主请尝一尝。”
口中竟有沁甜味道,楚敛微微惊讶,看向在旁侍奉的小初。小初一双杏眼弯成月牙,对她笑道:“奴婢在花茶里添了两勺糖霜,少主觉得如何?”
她在少主身边伺候了半个月,也只是伺候茶水的,不过发现少主虽然为人有些疏离冷淡,口味却很孩子气,喜嗜甜食,她们这种做奴婢的,就是要学会投其所好。
楚敛抬杯抿了一口,温和的看她,点头道:“好丫头,该赏。”
小初摇摇头,认真道:“少主准许奴婢进西楼来伺候,已经是对奴婢的奖赏了。”
殷斯命人备好马匹,楚敛带着慕清明和九柯,回到阔别已久的山庄,九柯离开时是初春季节,如今已经近夏时节了。
穹顶之下,山门巍峨,碧野连天,满山遍野的荼蘼花已经谢了,绿意浓浓,山门处的侍卫静立,见她回来拱手行礼。
“见过少主。”
九柯遥望青山脉脉,感慨道:“许久没有回来了。”
楚敛进了山庄里,也顾不得回湮华楼去,率先去了苍梧堂,楚凡在书房门外看她来,拱手道:“少主回来了。”
“嗯,劳烦楚侍卫通禀一声。”楚敛站在院子里,并没有等待太久,楚凡很快就出来请她进去。
“少主请进。”
她进来的时候,楚肆正在紫檀桌案上拿着毛笔笔走龙蛇,看见她进来了放下笔,让她过来看字,问她:“如何?”
父亲写的是狂草,楚敛一向欣赏不来这种字体,因为自小她就练不好,被父亲责骂过不少次。不过写的内容倒也能看出来,是苏轼的《念娇奴·赤壁怀古》。
她佯装认真的看了两眼,点了点头,品评道:“父亲的字一向极好,畅达豪放,放纵不羁,颇有古人之风。”
其实这话扪心自问,楚敛是有点敷衍的,楚肆知道她的性子,这个回答就是一般的意思,也不恼怒次子略带塞责的态度,反而意犹未尽道:
“自前两日去了一趟山上,心神开阔,碧草连天,这幅字竟还算有些进益,你也应当去看看。”
楚敛应道:“父亲的话极是。”
楚肆一身石青色绣斜竹纹直裰,身姿挺拔,目光锐利。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几许罢了,近些年来修身养性,又多了几分儒雅之气,无怪乎媒人纷沓而至,登门上访。
听说楚肆年轻的时候风采极好,满江陵的女子也是红袖绣囊的往他身上扔,唇红齿白,楚虞若是没有残疾,那风采定然不比父亲差。
楚肆将手中的笔放下,打算一会让人裱起来,挂在书房里,突然想起来什么,问儿子说:“我记得你的十四堂里有一幅字,天道酬勤,是何人所写?看起来并非你的手笔。”
那幅字风骨遒劲,浑厚高古,酣畅淋漓,这般问并非看不起次子,而是他记得楚敛自幼习的是有“天骨遒美,逸趣霭然”之称的瘦金体,这种书体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
起初皆是她自己临摹字帖描红,楚肆也没有在意,没想到她渐渐竟也习得七分气韵,倒是与那四个字浑然不同的韵度。
楚敛心中了然,躬身道:“父亲说的那幅字,是往年师父所赠,意为教导孩儿勤奋刻苦。”
“嗯,齐宗主待你多费心劳神了。”
侍女送上来两盏君山银针,随后退了下去,只剩下楚敛和楚肆父子二人。
楚肆并不急这问她事情,反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不急不缓的问道:“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楚敛站在桌案前,从袖子里掏出早已翻阅数遍的账本,恭恭敬敬的呈递给父亲:“父亲,这是从那女人住的地方拿回的账簿。”
楚肆拿起来匆匆一阅,又查看了上面的暗记,才确定下来,往桌子上一放,想是一会要和楚二爷再说说。
“还有苑红棉,她已经死了。”楚敛拿出一支盒子,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张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映着明光看去白皙柔滑,竟然还有细细的毛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