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了孔学的书子,杜礼开始还并没有太在意,打开一看,便是眉头一锁,接着便是展颜一笑,连呼有趣的很。
他立刻写了一封短简,交给下人,送到不远处的李甲家中。
相比杜礼,李甲渐渐展露出领袖人物的风采,吕绅升了工部尚书后,与石星一样,并不擅长党争,只是吕绅对辽阳的事更热衷,只要需要出手就一定出手,所以虽不是核心,却仍然得到张党上下的信任和倚重,只是遇到紧急的机密大事,吕绅一则不方便,二来并不算真正的核心中人,所以杜礼只邀了李甲前来,并没有请别的人。
李甲与杜礼所住的地方并不远,一封小简相召,转瞬即至。
因为是通交至好,彼此又是政治盟友,李甲布鞋道袍,装扮随意,也没有叫杜府下人通报,直接就进了房间。
到了房中,拿起孔学的书子一看,李甲也是呵呵一笑,摇头道:“这还真是一个妙人。”
“此事我想着便是发笑。”
李甲又笑了几声,接着笑容收敛,正色道:“你怎么看?”
“很好啊。”杜礼以前的性子偏执急燥,经过几番调教,又为京官多年,沉稳有余不乏灵动,此时眼中波光闪烁,笑着道:“他找到我们头上,难道我们却将他拒之门外?”
“对喽。”李甲点点头,笑道:“就是这个道理,我想,我们俩立刻执笔奉书,将这消息送到辽阳,如何?”
杜礼知道城中
有辽阳的暗桩情报点,杜礼和李甲这样的身份当然不可能直接充当情报人员,不过自己府中和李甲府中当然不乏这样的人手,最少他们也会是辽阳军情司的外围成员,到底是什么身份,对方不说,自己当然也不会追问。
当下点头道:“我府上的门政执事应该能办这样的事,事不宜迟,我想我们需立刻动手了。”
孔学前去拜访的是御史黄大成的府邸,说是府邸,只是一幢两进的院落,加起来连门房一共也不到十间房,门首残败,如果不是门环和门首是官员才有的特色建筑模式,恐怕也就是京师中产之家的居所。
这些年都察院监察御史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皇帝是对御史们深恶痛绝,内阁大佬们对言官也是采取打压的态度。
不象早年,不论严嵩还是徐阶,或是高拱,张居正,这些强势阁老在内阁又有政敌,甚至严嵩当政时除了徐阶外,还有晋党这样的强敌,各派之间经常明争暗斗,刀来剑往,打的甚是热闹。
朝争的最直接体现就是弹劾当道大佬的奏本,这都是有讲究的。御史弹劾大臣是日常功课,超出日常范围之外的弹劾,深入的有料的弹劾,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道的阁老,每人一年不受几十次弹劾就不算成功的阁老,真正的弹劾是来自政敌的暗杀,寻找契机,拿出猛料,以一击必杀之势狂轰猛击,徐阶的去位,其实
就是和高拱发动自己麾下言官狂轰烂炸般的弹劾有关。
所以在嘉靖和隆庆年间是言官们的春天,各方势力都需要他们,自然也就要养着他们,每人都有自己的派系,命令一至,立写奏折群起而攻,大明的政争表现形式,不外于此。
到万历年间,内阁却是对言官不停的打压,皇帝对言官十分的厌恶,最重要的就是内阁较为团结,不象嘉靖和隆庆年间鸡毛鸭血的互斗,这么一来,言官的地位直线下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日子难过,不仅在朝廷的政治地位下降,生活水平自然也是降到不可再降。京官向来就比外官清苦,外官的灰色收入,也就是不为朝廷承认但大家都能拿的收入很是不少,包括火耗银子在内,贪或不贪,几年下来总有几千银子可拿,混的再惨,一年几百银子的收入总是有的。京官却只能死拿俸禄,最多就是印结银子,冰炭敬,这个收入是看各人的政治地位,手中权力的高低,部堂大佬,收入当然不菲,实权衙门的主管收入也并不低,最惨的就是御史,以前可以卖奏折来赚银子,现在就只能辛苦度日,苦苦熬着,甚至是“借京债”来度日,债主放银子给这些官员使,等这些御史放了地方官出外,或是升官调转职务之后,捞了银子来还债。
借债生活的滋味想来也不好受,所以但凡能挺下来的,也无非就是干挺苦
熬着而已。
黄大成就是其中一个,孔学到时,黄府正在开饭,孔学帖子递进去,黄大成穿着一领半新不旧的细布道袍出迎,满脸惊异之色,看到孔学,黄大成一边令下人将帖子还给孔学的长随,一边拱了拱手,问道:“今日倒是什么风将老兄吹了来?”
他一个穷御史,背后也没有靠的住的大佬靠山,平时就是在“养望”,奏折写的倒是多,但换不成银子,甚至十份有九份是“留中”,这样的困境之下,哪有什么心情去扶乩起卦,偶然参加起几回,和孔学只是泛泛之交,更不必提将这样的京城红人请到自己家里来做客了。
“途经于此,最近成了一本诗集,想送与黄大人,大人可不要闭门不纳哟。”
孔学说的诙谐,一边说又是一边拿出本册子来,黄大成接过来一看,有几首诗还很是眼熟,应该是这一段时间孔学和各人扶乩集起来的小册子。
这样的诗集他并不太看重,不过人家好意送上门来,也是盛情难却,当下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式,笑着道:“老兄来的倒是巧,鄙宅正开了饭上来,请到书房一起用饭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