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牙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一片碧海蓝天。
太阳还未升起，海天交界处冒出一片金色的光芒，云朵和水波也都成了金色。
父亲放下她，坐在沙滩上，沉默着看着东方的光芒。
太阳一点一点的升起来。
白牙挨着他坐下，将脑袋搁在膝盖上，静静的陪着他看完了一场日出。
等待的时间素来是漫长的，然而，这一次却又有些短。
太阳完全升起来的时候，父亲说，“生辰快乐。”
有那么一刻，她升起过一丝希望。
希望父亲那句谎言，不是后半段，而是前半段。
是有惊喜的，只是，不是给母亲的，而是给她的。
可是，她能感觉到他的紧张、犹豫，还有手臂上传来的，轻微的颤抖。
不知是害怕，还是不舍。
她仰头看他，“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我必须死吗？”
他的瞳孔明显缩了一下，怔了会儿神，伸手覆在她的脑袋上，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道：“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
又是一句谎言啊。
她说：“你不该陪我看日出的。”
他的手顿了下，问道：“为什么？”
声音低了三分。
她想了想，又摇头，说：“你不该陪我看日出，也不该背着我去摘火棘果，不该带着我爬墙上树……”
她努力仰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你该偷偷的来，趁母亲不注意的时候把我偷出来，不说一句话，不多做一件事，直接把我扔进大海里。”
低着头，看向阳光下的大海，“这样，就不会不舍了。”
他再无法直视她的眼睛，抬眼看向耀眼的太阳，微微的刺目，眼泪有些止不住……或许吧，是他太贪心。
良久，他说：“在大陆的西边，有座雪山，名为圣山。圣山上有个大巫师，是神隐大陆的守护者。圣山的山脚下，有一座红色的宫殿，名为圣殿。圣殿中有十位巫师，被世人称之为圣山十巫，他们继承了大巫师的力量，帮助大巫师守护着这世间。我和你母亲，都是圣山十巫。”
白牙眨了下眼，该不会是什么圣山十巫不能在一起之类的吧？
父亲继续道：“圣山十巫之首，是巫咸大人，也是圣灵学院的院长。在你母亲怀你三个月的时候，院长大人给你占卜，然后，他看到了你长大之后的情形……他看到你、杀死了大巫师。”
啥？
白牙惊愕。
父亲看着天空，道：“历代巫咸，都是大陆最好的预言师，占卜从未出错。”
他伸手握着她的小手，眼睛却没有看她，轻声道：“圣山十巫齐聚，最后决定打掉这个孩子。巫彭给了你母亲一碗汤药，看着她喝完的。你母亲当场吐了一口血，却坚持下了山，独自离开了圣域。”
他轻轻抚揉着她的手背，“我们都以为那孩子死了。巫彭是最好的医师，他开的药不会出错。直到去年神诞日，院长大人突然从祭神台上惊落，说是看到了大巫师满身的血迹。那时候，我们才知道，你的生命，如此顽强。”
他笑了一下，“或许，这便是天意。”
白牙一直安静的听着，这时候，突然把手抽了回来，微微蹙起浅淡的眉，道：“我不信。”
他说的是实话。
可是，她不信命运，不信天意，更不信所谓的预言。
她说：“若是真有所谓天意，若是真有所谓命中注定，我们活着，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他看着她，眼神复杂——
这孩子……哪里像个普通孩子。
一岁而已，灵脉已经觉醒，但从灵力的强度来看，已经有下士的水平。
眼神、语言、思想，还有那种近乎读心术的透彻……
若是在之前，他还抱着“或许这次是院长大人错了”的希望，那么，在跟她相处过后，他反倒更加确定，如果、如果、如果真的、真的有那么一个人，能够杀死大巫师的话，大概，就是这个孩子了。
他闭了闭眼，脸上几乎有种绝望，“丫头，你还不明白吗？院长大人或许真的错了，但是，大巫师绝对不能死。我们，赌不起。”
他抬手，突然问道：“生辰愿望是什么？”
她怔了会儿，仰着脑袋看他，想了想，道：“希望你变成大胖子丑八怪没人爱。”
“是吗？这般……”
他笑了，眼中的终于落下，但一掌劈下来的时候，却仍旧是决然的姿态。
她倒是想躲，但凭她的实力，却是躲不开。
不过，那一掌不是杀她的，只是打晕了她。
他终究是下不了手。
他做了一艘木筏，把她放在上面，最后，推入大海的时候，犹豫了下，抱起她，念了一段咒语，在她的识海留下了一道封印……
他下了水，推着木筏走了很远，很远……
他不敢看她的脸，却又忍不住不瞧她最后一眼，最后，终究是放了手……
在木筏被海流带走的那一刻，他决然的转身，握紧拳头，逃命似的奔跑着……很久，很久……即便再回头，也找不到那个孩子了……
***
脑海中，那只木筏还在沿着海水飘荡，那白色的背影越来越远，遥不可及……白牙缓缓睁开了眼睛。
眼神平静，看不出悲喜。
熟悉的房间，周围是她熟悉的涂鸦墙壁。
窗外，是飘着红色云朵的黑色天空。
她仍旧在梦魇之界。
她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