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银铃似的笑声响起,如风刮动玉石制成的风铃,叮叮当当的,敲在众人心上。
白逍负着手,轻轻朝凤蝶儿的方向瞟了一下。
“他白逍算什么,我当朝状元所作汉赋定要比他好上许多!”
“来来来,都让一下,今日这大作必是我今朝状元所得。知道,嗝,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当今皇帝宠妃伍妃娘娘赏的昆仑觞!知道什么是昆仑觞吗!名酒名酒啊!”
“我欲乘风归,嗝,诗酒趁年华。”
一声声风言胡语传来,风裳望着远方由虎小爷陈蛋押着疯疯癫癫走上前来的金科状元,一众士兵身后跟了悠然自得的凤承易。
状元已是醉成一滩烂泥,手中犹把着酒盏,往嘴中灌着酒。
但盏中其实已经无酒可饮。
风裳看了眼虎小爷,虎小爷点头,故意将状元朝崔扬的方向带去。
果然,已醉得不省人事的状元看到崔扬便跑到前面,直指崔扬:“司徒大人,今日怎就我一人来?那些榜眼、探花的兄台们怎不见其来?大人你可未见,方才我饮下这昆仑觞,可是游了一番仙境呢,那里有诸子神佛,金光闪闪,好生热闹。”
说完,那状元还要朝崔扬面前走,崔扬一巴掌就扇到了状元脸上,怒斥:“本官掌你教化,却教出一烂醉秃驴,还不快滚!”
眼见祭坛上帝王脸色已十分不好,大有龙颜欲怒之态,虎小爷立即上前抱拳奏禀:“启禀陛下,方才属下在皇陵入口处巡游,忽听皇陵之内有奇怪之声,属下无资格入皇陵,故请十一王爷带属下进去一看,却见此人正在皇陵之内醉酒耍疯,且数个珍贵神像被其毁坏。”
百姓与王公众臣里皆响起一片唏嘘,即管此刻并不能说崔扬与此状元有何干系,但若一联想,众人心里也都有了个大概。
终于,帝王终于大怒,他当即下令将状元就皇陵此地处斩,今日国祭由太师常娄暂代。
之后帝王盛怒离开,伍妃孤寂留在祭坛上,看着依旧把着酒盏耍疯的状元,凄笑一声,便跌落到地。
众人只道她为其父伍余元心伤,可真正的,她却在为那坛昆仑觞心伤。
原来,他心里,从一开始就为那个人铺好了路。
她一直以为,他是真的不想要应尚了啊。
那晚他去她寝宫看她,说起他想同她饮些酒,但因着天晚了,他第二日还有早朝,便未果。
其实她早听说了宫中建了小酒窖,只是在那之前一直不知为何而建。
故次日她便想着去挑一两坛与他共饮,后又忽然撞到了他。
那时的他狠批了应尚,又对应尚不理睬,她心里有多欢喜。
可原来,一切不过就是他为了诱她赏出那几坛子昆仑觞。
只有她赏的东西,她的父亲才不会起疑心,才会放心让那些士子们饮下。
借她的手,一步步毁掉她的父亲。
凤承天,原是那样一个残忍心狠的人。
“娘娘,陛下要老奴接娘娘回去。”
面前唐康拿着披风为她披到身上,伸手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她心中纵使百般苦涩,但又能怎样?
这是国祭,万民都在,她能嚎啕大哭一场,丢尽伍家脸面吗?
她终归还是要回去。
国祭仍在继续,风裳下了祭坛,一直守到所有事宜平安完成了,她才收兵回了北衙。
后来,宫中圣旨下来,她被升为北衙副统领,而白逍由太史令升为国子博士,正式进入国子监教学。
一次国祭,她终于从六品小官升了个职,可她心里仍不痛快。
空落落的,似很久前终于年岁满,要离开私塾离开夫子一样。
尽管诸多课业她亦是厌了,可她就是心中空旷。
风裳从屋子里抱出几坛青梅子酒,是唐康从宫里给她运出来的,说凤承天不准她再去两市饮劣酒。
她没有拿酒杯,抱着坛子喝了。
可是,只是喝了一口,她的手就剧烈颤抖起来,坛子从手里滑落,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她杀了人,这是她第一次杀人。
她把伍诗灵的爹爹害死了,就在白露,就要处死了。
如果伍诗灵将她的爹爹害死,她亦是要恨死那个人的。
即管伍余元曾经害死过更多的人。
又或者,她难过是因为,国祭之后,就是国婚。
应惊鸿有那么多的妾室,可从来未立正房,这回终于有了正式的妻子。
严华被长公主逼迫脱下丧服,搬移灵堂,将整个府衙挂上张灯结彩的红。
而伍妃,被凤承天升为贵妃,赐居蓬莱宫。
好像,他们都有了自己的归属,而她,却一直漂泊着。
三壮呢,三壮又究竟去了哪里?
苏荷姐姐真的死了吗?
风裳摇摇晃晃转了身,又回房间抱了坛酒出来,接着抱着坛子就坐在了院中央。
她情不自禁又望向院中柳木门,木门紧闭着,那个男人好似再也不会突然推开木门朝她走来。
他此时应是在蓬莱宫才是。
“蓬莱宫中日月长啊。”风裳仰头,便朝后倒去。
一只雀子扑啦着翅膀自她头顶飞过,她太过无聊,便紧紧盯着那雀子。
院墙外忽而一块石头迅速飞入,猛地就打上了那只鸟雀,雀儿连扑腾都无了法,就朝着风裳的脑袋直直砸下来。
风裳懒得去挡,闭着眼睛等着雀儿连带着那块石头砸中她的脑袋。
反正这是报应,她设计在国祭丘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