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开国以来,民告官的案例仅有三起。
而民告皇室的案例,从未有过。
午门禁卫面面相觑,都心生怯意。
其中一人咽了咽口水,好声劝道:“你要告状,也该去京兆府,到这午门来做什么?惊动了陛下,你一个小妇人,如何担当得起?”
兰子君目光坚定地望着午门内露着金碧辉煌一角的大殿,大声道:“状告公主,请御前定夺,还以青天白日,还以人命昭昭,民妇虽万死而不惧!”
告御状这种事,小小禁卫如何能处理?
小头领皱着眉思索了片刻,吩咐道:“快去通知京兆府!”
眼见禁卫又退回午门口,林嘉若想了想,重新敲起了鼓。
鼓声引来了更多围观的百姓,开始还有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过了一会儿,都纷纷露出了同情和痛恨的表情,对着午门指指点点。
禁卫小头领看着不像话,就让人上前阻止林嘉若击鼓。
那名禁卫还没来得及靠近林嘉若,人群中就突然生了骚动。
人们纷纷朝后望去,而后自动分出一条路。
禁卫看了一眼,便抱拳行礼:“林大人!”
林嘉若正沉浸在鼓声中,直到林敬生走到了自己的正前方,才反应过来,停了动作。
刚想叫一声“大伯父”,但看林敬生身着官服,神色严肃,下意识停住了嘴,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林敬生只是寻常地瞥了她一眼,目光就落在了兰子君身上。
兰子君低着头,高举状纸,一言不发。
林敬生长叹一声,道:“此案关系重大,本官与沈氏妇有亲缘关系,不敢擅专,待本官请示宰相大人再作定夺!”
说完这些,林敬生便进了午门。
林嘉若看看姿势不变的兰子君,咬了咬牙,又开始击鼓。
林时生到的时候,看到这副场景,几乎令他落泪。
天道若有知,怎能叫一弱女子独自跪在青天之下、皇城之外?
天道若有心,如何见一稚龄女击这鸣冤之鼓,担这世间正义?
大人们呢?男人们呢?
大步上前,衣摆飞起,他重重地跪在了兰子君身侧——
鼓声适时一停,他朗声道:“杭州府乙酉科举人林时生,愿为沈卿言请命!”
原本想上前唤回女儿的徐窈宁蓦然收住了脚,抿了抿唇,退回了人群中。
她刚退一步,就有一人从身侧冲出,跪在了兰子君的另一侧,少年人特有的清朗嗓音在午门前回荡:“国子监学生夏宇轩愿为沈卿言请命!”
徐窈宁一把拉住林蔓,低声快速道:“他已经出头了,此时再退回,前途名声俱毁!”
林蔓身形一滞,面上依旧不甘。
“若此事成了,宇轩在士子之中必然名声鹊起,日后前途无量……”徐窈宁低低地说。
前世第一个冲出来的甘明珏,就成了年轻一代士子的领头人,更被裴相看中,招为女婿,把他作为接班人一样细心教导。
林蔓终于软下了身子,神色复杂地望着前方跪地的三个身影。
她一松身,身边又走出了一个袅袅娜娜的身影。
淡蓝色的衫裙,仿佛一道山涧清流,缓缓淌至兰子君身边,绫罗迤逦,玉容潋滟,夏倾城默不作声地跪了下来。
不过片刻,甘明珏也来了,挺身一跪,大义凛然道:“请君与相共审此案,还天地一片清明,还百姓一个公道!”
甘明琮跟着甘明珏一起来的,他没有跪下,而是跳到了鼓架上,抢了林嘉若一支鼓槌,和她一起,一人一下地敲击着。
接着是顾瞻。
举子和监生的加入令午门禁卫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就是围观的百姓,也都知道出了大事,议论声渐渐歇了下去,只剩下鼓声仍旧响彻宫城。
安静了没一会儿,突然有人狂奔而来,大喊道:“少夫人!少夫人!公子中了!戊子科京兆府乡试第二十一名!公子中了!”
林嘉若这才想起,今天,恰好是秋试放榜的日子。
那人的呼喊声中蕴着大悲与大喜,忘我地向兰子君奔来,不知被什么绊了一脚,他重重地扑倒在地,抬起头,已经是泪流满面,却仍旧在喊:“公子中了!他中举了!”
一直如泥塑般跪着的兰子君,终于有了动作。
她缓缓地放下状纸,眼神空洞地望向前方——
突然之间,她悲声长嚎,如同失侣的孤雁,如同濒死的母兽,令人不忍直视。
林时生仰头长啸,愤然高呼。
“那是大梁的读书人!是大梁的新科举人!是大梁未来的国之栋梁!”
“寒窗十年,圣人子弟!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读书人!”
他猛然站起,转身,面容悲戚。
“桂榜之上,犹挂着你‘习成文武艺,贩与帝王家’的憧憬;金殿之外,却跪着你发誓终身爱护、最终含恨抛下的妻子,未能衣锦还乡,可曾魂归故里?”
“那个因无知妇人的一己私欲而丧命的沈卿言,跟我们一样的读书人,今日是他的头七,冤魂何在?公道何在?天理何在?”
林嘉若再也受不住这样沉重的情绪压力,失声痛哭起来。
林时生怜悯地望了她一眼,突然一把扯下发冠,往地上狠狠一砸——
玉碎之声,清脆如乐。
他回身凝望皇城,如墨的长发丝丝张扬。
再次衣摆掀飞,挺直而跪,声音低沉而悠远:“杭州府林时生,愿圣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