溃败一旦发生,就很难停止。
陈沐亲兵中有不少重装武士,但吕宋归附的莲斗部下一直有一支轻型武装力量,早年由浪人组成的兵团依然保持着将胸甲称之为南蛮甲的习惯,为保证挥剑顺利,他们连铁臂缚都不戴,使用的兵器也以明国仿制倭刀为主。
面对装备精良的西班牙剑盾兵与骑士,他们往往要付出多倍力气才能造成有效杀伤,但在左翼由征召民夫、雇佣兵组成的骑士附庸部队面前,他们如鱼得水。
被拥有炮兵支援的北洋骑兵冲得闻风丧胆的骑士们再没有拼死一战的勇气,步兵与陈沐亲兵接战更是一触即溃,那几乎是大明东南卫所军遇上倭寇时的情形重现。
三军夺气,虽千万人亦不能战。
当骑士老爷留下附庸步兵狼狈奔逃,黑云龙标下至少十个骑兵总旗部自侧翼向发动进攻的西班牙中军发起冲击,方阵中持巨大长矛的步兵听见奔踏的马蹄声才刚转过身来,军阵便被冲得七零八落。
后面的连队来不及支援,前面的连队剑盾兵与长矛手刚转过身,刃已加颈。
区区千步之内,明军像几块巨大的石碾子,转战新大陆各地的西班牙精锐军团步兵被这些半路出家的北洋骑兵杀出一条血路,切割开来。
他们没别的本事,即使是在明朝北部边境相比同袍更加精良的装备在文艺复兴这个重骑士甲具发展至巅峰时期的欧洲骑士面前也算不上优势,一年有余的训练也比不上欧洲同僚十年如一日的训练,但胜在纪律严明,纵然第一次冲击失败,仍然能重新集结完成一而再、再而三的冲锋。
在黑云龙眼中,他的骑兵并没有立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功绩,自北向南的切割冲锋中他多次看见自己身边的部下因训练不够、没有参战经验而失手,让本该成为刀下亡魂的敌人从马下捡回一条性命。
但对邵廷达的中军线列步兵而言,己方骑兵无异于天军下凡,因为他们明确地截断了西军方阵越过战壕后的进攻速度。
即使是老练的西班牙方阵步兵,也没人能在前后入目都是敌人的情况下心如止水,而这一刻迟疑,恰好被邵廷达的步兵抓住。
“左阵前进,右阵立定上铳刺!”
中军步兵的交替掩护后撤才刚进行到一半,边撤退边用鸟铳还击的左阵才刚刚退后到命令地点向正在撤退的右阵提供掩护,突然听到命令要求前进,右阵的感受更为离谱,退着退着突然让立定,这种时候脑子是根本反应不过来的。
但幸运的是绝大多数情况下,步兵不需要脑子。
长久以来养成听命行事的习惯让他们在脑子还反应不过来的时候便做出该做的事,混乱持续不过五步,左右两阵做好继续接受命令的准备,一排铅弹便朝进退两难的西班牙剑盾兵打放过去。
在吕宋时陈沐的部下就与西班牙剑盾兵交过手,不过吕宋的剑盾兵远不如这些来自西印度群岛的家伙装备精良,他们身穿全板甲手持钢剑与钢板木材铆接的西班牙小圆盾,是军队的精锐兵力。
但再精良的武装面对火枪,还是有力不逮。
这些明军中一星半点的优势,在西军统帅贝尔纳尔眼中无限放大。
时间都仿佛过得极其缓慢,他看见自己被右翼所剩不多的骑士们抛弃,像那些命运悲惨的征召步兵一样他们在硬碰硬的战斗中被砍杀殆尽,侥幸逃生者慌不择路地冲击己方军阵,引发更大的溃散。
左翼的战况非常悲观,事实上贝尔纳尔根本看不见他的左翼步兵,他只能在自己混乱的军阵中看到明军骑兵长驱直入,让他认为那四个听他命令向前推进的连队已经被明军吃掉了。
毕竟那是一群雇佣兵与商人卫队组成的军队,在贝尔纳尔眼中并不是那么靠得住。
实际上他们的表现远比贝尔纳尔想象的顽强。
四个早先借明军骑兵后撤让出位置前进的步兵连队此时后路被明军骑兵掐断,他们左侧是陡峭山壁、右侧是明军步兵、前面是撤退的明军骑兵、后面是冲锋的明军骑兵。
来自两个方向的骑兵挤压让他们四个方阵被迫合在一起,架起长矛就算持续被明军火枪手枪毙都不敢发动攻击。
但他们没有投降,更没有像那些出身高贵的军队一样溃散,因为被敌军围追堵截太过严丝合缝,士兵连溃败都不敢,何况也无处可溃。
他们唯一能选择溃败的方向就是朝着敌军阵中溃败,这比用脑袋和山壁对撞看上去要体面一些。
何况这也不是溃败,是陷入疯狂后的自杀。
更糟糕的事来自后面,混乱中后阵传出两声巨大的炮响,两颗重达五十磅的石弹由放平的射石炮中射出,碾过几名冲至近前的明军骑兵,甚至连哀嚎都没有,不论人马都被砸得血肉模糊,紧跟着石弹便趋势不减地冲进西班牙人自己的方阵中。
这声音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没人知道两门射石炮为何、又是被何人打放,但这两颗来自本阵腹地的炮弹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贝尔纳尔再也无法收束军阵,即使他还有过半士兵依然拥有一战之力,但没人愿意再继续下去了。
所有人都在向后跑。
炮声也把后面列阵的林满爵吓了一跳,他还以为那火炮是打他的,在发现没有炮弹朝自己落下这才将心收回肚子里,紧跟着便压力倍增。
他的游击军刚刚用鸟铳优势收拾了两个西班牙连队,将那不足六百敌人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