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第一声惊雷响,凤九就心神不宁地从定静中醒过来,房间里,矮的方桌一张,四个蒲团,垂吊的四角宫灯,没有窗,直通后院的一面墙被镂空的纱网护栏取代,飞檐伸出数丈,连游廊也尽遮在内;地面铺的是锃亮如镜的岩前大理石,坚硬冰凉,裁切得恰到好处的石缝,如笔直来去、相交纵横的剑气,让人心生敬畏;角落一张八角龙心榻,空空无帐,榻上只有一张敬安坊手编的竹席,一个遂龙玉方枕,一床天青色薄被。
该有的都有,也全是大门户的风格,在格局上,哪怕是最著名的风水大师,也挑不出半点毛病。家俬与装潢的材质,全是质量极上乘的珍品;不该有的一个也没有,显出房间主人的简约的风格。
凤九从榻上下地,穿了鞋,披上外衣,到对角处的书架抽了一本书,然后坐到书桌前捧读,读不多久,在一连串闷雷之后,下起了连绵暴雨。他仔细听了听,然后走到纱网护栏往外看着,见暴雨来势汹汹,空中雷云团团如厚棉絮,怕没有几个时辰是停不下来了。
“吴起!”他叫了一声。
监院吴起,平常并不居住在此,只是今晚刚巧在这里办公太晚,凤九就让他留了宿。吴起也在打坐着,听到凤九叫他,立即醒来。
“师兄。”二人在走廊碰面。凤九指着瓢泼大雨道:“我看这雨不简单,要下几个时辰,你去告诉管护河道的那帮人,务必盯着,要让河水淹了灵草,我送他们去做苦役!”
“大师兄还是那么关心天柱峰的生态。”吴起一笑。
“你废话变多了。”凤九道。
“喏。”吴起笑着取出飞剑,破开雨幕而去。
凤九回房,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就在书案上翻找,须臾功夫,找到一册红色簿子,微微一笑,翻看起来。他看得入神,混不觉时间流逝,突然一个抬头,就见吴起湿漉漉地站在自己面前,喘着粗气,脸色铁青地看着自己。
“你干什么?”他还不至于被吓到,只是倒了一杯水给吴起。吴起拿来喝下,情绪稍复,嘶哑道:“我从河防回来,看到徐师兄带着雷部成员不知抬着什么,正在登山,我上前问了,才知道是尸体……雷部的人都集齐了,徐师兄受了重伤……”
凤九心中“咯噔”一跳:“尸体是谁?”
“是雷师兄……”吴起艰难说。
轰隆隆!
一个响雷正在此时响起来,横亘天际的雷光,一瞬间映亮房屋,照出凤九的脸,吴起心神一骇,忍不住退了两步,马上站住,低头不语。
“撞天钟,击剑迎接!”
天剑峰道场最高处,钟声乍起,一声更比一声浑厚,统共四十九下,暗合天道四九归一之寓意,即有组合成天剑峰这个大家庭的重要成员死去,归于道真、寂灭、剑冢,四十九下钟声一响,所有弟子都被惊醒了。
两两相互,拔剑交击,在磅礴大雨之中,宛然击出了肝肠寸断的葬歌,向着广场中央,向着徐龙象的抬尸大队靠近。
十数万人浩浩荡荡迎接,徐龙象心怀激荡,一股天剑峰弟子的自豪油然而生,可是想到那个真相,立刻就转化为恐惧:此事若是泄露,我便是形神俱灭,也无法平息他们的怒火。可只要好好引导、利用,形神俱灭的必然是姓燕的那个杂碎!龙华,你等着,哥一定给你报仇!
想到弟弟徐龙华,他的恐惧就转化为了动力,推开给他撑伞的同门,在大雨之中跪倒在地,向着分开人群同样淋雨走过来的凤九哀声道:“大师兄,燕离带领手下于九天悬河截杀我们,雷师兄奋战至死,您一定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雷部一万八千多名弟子纷纷丢掉黑伞,跪下去凄厉喊道:“求大师兄主持公道!”
凤九停下来,眼神凌厉地盯住徐龙象。两个水手在十几把黑伞防护下抬一个担架到了他身旁,他慢慢地掀开白布,露出雷焱的惨白的脸,继续往下掀,胸口有一剑致命伤,其余地方完好,断成数截的剑器,放在他的胸口上,像是他的墓碑。
“徐龙象,你为什么今日才到?”
凤九重新盖上尸体,走到徐龙象面前,攥住他的胸襟,一字一字地道:“你最好跟我讲清楚,这个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要听详细的过程,如果有一句假话,我就将你挫骨扬灰!”雨中突然飘起飞霜,雨幕骤然间被阻隔在一定范围之外。
剑境,一剑光寒十九州。
这个时候,没有人发现,凤九居然有力气攥动徐龙象。
突然间的静谧,让徐龙象的心如同赤裸裸被晒出来一样,许多的秘密仿佛无所遁形,巨大的压迫感让他预先编造的假话全都丢到爪哇国里。听到那句“挫骨扬灰”,他的心情剧烈波动,我徐龙象跟雷焱一样,都是你凤九的师弟,我也一直对你万分敬仰,你凭什么这样对待我?基于此种种,他大声地叫起来,宣泄心中的恐慌:“是燕离干的,是燕离干的,我有证据!”他把留影球取出来,颤抖着注入真气,果然显现出燕离杀死雷焱的景象。
这个情景连雷部成员都是第一次看到,铁证如山摆在眼前,他们的情绪于是更加疯狂,每个都红了眼睛,只等凤九一点头,就冲下界,去将燕离碎尸万段。就连不是雷部的弟子,都义愤填膺地发出了呼喝。
“请令,诛杀燕离!”
吴起听见这声潮,知道人心之所向,万万阻挡不得,连忙对凤九低声道:“大师兄,现在可万